刘非垂目看了一眼哭泣的讴者,果然是燕然无错了,他垂头痛哭,双肩蜷缩颤抖,一股无助而羸弱的姿态,只是稍加观察便能发现,在那双美艳的双眸之中,掩藏着一股阴鸷的狠辣。
刘非幽幽的道:“身为大梁的衙内,丢人都丢到使团来了?来人。”
“太宰!我们知错了!太宰饶命啊!饶命啊!”
刘非面色冷漠,道:“饶命?一人三十鞭笞,按照军法处置,能挨得下来,再与本相谈饶命罢。”
“三……三十……”纨绔们一听,双眼翻白,有的干脆直接吓晕了过去。
军法的鞭笞,可不像很多电视剧里演得那般轻飘飘,打个一百板子还能活蹦乱跳,便是身强体壮的将士,三十鞭笞也能扒一层皮下去,更别提这些油头粉脑的纨绔了。
刘非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拖下去,晕了就给本相打到醒为止。”
“敬诺!”
“太宰——饶命啊!!”
“小人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啊!啊!别打了!啊!救命疼死我了……”
在一串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中,刘非慢慢矮身蹲下,将地上散落的贝壳与鹅卵石,一粒一粒的捡起。
伪装成讴者的燕然本还在哭泣,看到刘非的举动,慢慢抬起头来,略微有些惊讶的偷偷审视着刘非。
刘非知晓他在看自己,但捡东西的动作没有停顿,依旧仔细的一粒粒捡起,将手帕摊开,将贝壳上的尘土擦拭干净。
“你……”燕然眼角还挂着泪水,道:“多谢大冢宰。”
刘非道:“天色太黑了,不知剩下的珠花滚到甚么地方去了,我叫人掌灯来仔细看看。”
他说着,转头对方思道:“去掌灯来。”
“敬诺,郎主。”方思手脚麻利,趋步小跑着去掌灯。
趁着这个空隙,刘非又发现了几个珠花贝壳,捡起来擦拭干净,递给燕然,道:“这只珠花,对你合该很重要罢?”
燕然微微垂下眼眸,方才若不是刘非突然出现,燕然很可能忍耐不住,干脆直接杀了那几个叫嚣的纨绔。
燕然擦了擦眼泪,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轻声道:“不瞒大冢宰,这是……这是奴家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唯一的遗物……”
方思掌灯还未回来,燕然也不知为何,看着刘非那清冷平静的面容,便是很想与他倾吐心声,于是渐渐打开了话匣子。
“奴家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
燕然从不知晓自己皇子的身份,母亲也从未告知过燕然,直到……
知道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伙看起来很富贵的人,他们的主子是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那妇人似乎有话要与燕然的母亲单谈。
燕然很好奇,便悄悄的跟了过去,躲在暗处偷听。
“我……”燕然幽幽的回忆:“我亲眼看到,那雍容的妇人,让人抓住我的娘亲,把我娘亲的脑袋,狠狠磕在井口上,一下……两下……三下……我好害怕,也很生气,想要冲出去救我的娘亲,但娘亲似乎发现了我,她看着我,不让我出去,便是这样,四下……五下……六下……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将我娘亲的脑袋生生的磕碎、砸烂,血流了满地,然后……然后他们将我的娘亲,扔进了那口井中。”
等那些人欢笑着散去,井边只剩下一只染血的贝壳珠花……
燕然隐去了自己皇子的身份,并没有说出实话,但显然除了身份的问题,他合该没有撒谎,他浑身颤抖,紧紧攥着手掌中碎得七零八落的珠花,锋利的贝壳划破了燕然的掌心,他却浑然不知。
刘非看得出来,燕然回忆起往事来,不只是愤怒,还有惧怕,当年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恐惧,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时不时便会将燕然吞噬。
刘非是一个心盲症患者,他无法脑补燕然口中惨烈的场面,自然无法与燕然共情,但是并不妨碍刘非与燕然“套近乎”。
他之所以“多管闲事”,自然是想要试探燕然,进一步的了解自己这个“弟弟”。
刘非慢慢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燕然单薄的肩膀,他没有安慰燕然,而是道:“等一会子灯掌起来,我与你再好好找一遍,珠花定不会少的。”
燕然吃惊的睁大了一双眼目,呆呆的凝视着刘非,他听过许多安慰的话,虚以委蛇的,溜须拍马的,假惺惺的,甚么样的都有,可就是没听过像刘非这样的安慰。
燕然喉咙一紧,莫名感觉眼眸发酸,慢慢倾身过去,靠在刘非的肩头上,无声的落下泪来。
方思前去掌灯,正巧碰到了梁错,梁错听说刘非为一个北燕的讴者打抱不平,心中好奇,干脆一并跟了过来。
梁错一走过来,好巧不巧,正好看到燕然依偎在刘非怀中嘤咛哭泣,好一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场面
梁错气得脑门发木,刘非拒绝了朕,却在此处与一个妖里妖气的讴者勾三搭四。
“哼……”梁错凉飕飕的开口:“朕竟不知,刘卿竟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君子。”
第35章 缘分
“陛下?”刘非有些奇怪的道:“陛下怎么过来了?”
梁错随口道:“朕不能过来么?”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无理取闹,稍微咳嗽了一声,道:“燕饮马上便要开始了,刘卿不去接待使者,却在这里风花雪月,朕自是要来看看,是何等要事,绊住了刘卿你的脚步。”
梁错不由去打量燕然,因着燕然长相实在出挑,梁错一眼便认出了他,不正是那日里在燕饮之上献舞的美艳讴者么?
胸也不大,腰倒是挺细的,不知刘非甚么时候换了口味,也不怎么样。
刘非拱手道:“陛下请放心,燕饮还未开始,臣定然按时赴宴,接待好北燕使团。”
梁错感觉自己一拳打出去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击到刘非的要害,反而是自己生了一肚子火气,干脆凉飕飕扫了一眼燕然,转身大步离开。
刘非见梁错离开,有些不解与迷茫,不知梁错为何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看起来很不欢心的模样。
他收回神来,道:“方思,把灯拿来。”
方思恭敬的道:“是,郎主。”
刘非接过宫灯,仔细的照在地上寻找,帮燕然将珠花全部找齐整,道:“收好,别掉了。”
燕然宝贝的紧紧握着那些碎贝壳,道:“多谢大冢宰。”
“不必言谢。”刘非又道:“这串珠花的细绳看起来并不牢固,方思,你去找一根牢固的珠线来。”
“是,郎主。”方思话不多,赶紧去找珠线。
燕然抿了抿嘴唇,道:“奴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奴人,大冢宰……大冢宰何必在奴家身上,这般费心呢?”
刘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者,你是北燕使团之人,不管是讴者还是仆从,远到是客,既是我方失礼在先,身为大冢宰,自是要做一些弥补的。”
燕然轻声道:“多谢大冢宰。”
刘非道:“你已然谢过很多次,不必再谢了。”
燕然抬起头来看着刘非,若有所思的道:“不知为何,奴家……奴家看着大冢宰,莫名觉得有些面善。”
“是么?”刘非淡淡一笑,笑容却没有抵达眼底,若倒贴贱受当真是北燕的四皇子,那么燕然便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不是面善么?
刘非面色不动,平静的道:“兴许是缘分罢。”
方思拿来珠线,刘非将珠花重新串好,替燕然别在乌黑的鬓发之间,时辰也差不多了,二人便一起来到了升平苑。
祁湛坐在席上,看到刘非与燕然一并进入燕饮,不由蹙了蹙眉,担心的看向刘非。
刘非不动声色,对祁湛轻微摇头,祁湛这才按捺下来,重新坐回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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