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错蹙眉道:“你的意思是,不宜与南赵开战?”
刘非点点头,道:“正是,臣私以为,若无法一口气吞下南赵,只恐后患无穷。”
梁错道:“那些南赵的使者,朕还要放他们回去不成?”
“自然不是。”刘非轻笑了一声,唇角露出一丝狡黠,道:“陛下大可以不开战,派遣使者前去质问南赵,让南赵用大量的财币与牛马来赎人。”
“赎人?”梁错略微有些惊讶。
刘非道:“南赵特使这次反乱,必然是有南赵人主的授意,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大狗胆?如今特使已经暴露,最担忧的便是南赵的人主,生怕特使把他咬出来,如此一来,南赵便成了不仁不义的小人之国,想必陛下提出赎人,南赵人主定不会拒绝……不必开战,还能收到源源不断的财币与牛马,为积攒国力做准备,何乐而不为呢?”
梁错笑起来,道:“好啊,刘卿是懂得精打细算的,即是如此,便按照你的法子,朕让奏本处草拟一份移书,派遣使者送去南赵。”
刘非受了伤,准备回自己的营帐去静养,临走之前,梁错突然叫住刘非,面色略微有些“诡异”,咳嗽了一声,强调道:“朕……与屠怀佳真的没有甚么。”
“陛下?”刘非奇怪的看着梁错,那张清冷的脸面上划过一丝疑惑。
“咳!”梁错摆手道:“下去罢。”
“敬诺……”刘非再次狐疑的瞥了一眼梁错,退出了营帐。
刘非回了自己的营帐,躺下来歇息,为了缓解失血的疲惫,稍微小睡了一会子,等他再睁开眼目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的大天明。
“郎主?郎主?”方思站在榻边上,小心翼翼的轻唤着。
刘非“嗯”了一声,浑身还有些懒洋洋的,道:“何事?”
方思恭敬的回答道:“郎主,牢营传来消息,说是罪贼屠怀佳,想要求见郎主。”
“屠怀佳?”刘非叨念了一声,翻身坐起,道:“洗漱更衣。”
“敬诺,郎主。”
方思手脚麻利,伺候刘非更衣,一切妥当之后,刘非离开了营帐,往牢营的方向而去。
方思轻轻打起帐帘子的边角,眼看着刘非走远,这才悄悄出了营帐,往御营大帐的方向而去。
方思熟门熟路的走入御营大帐,恭敬的跪在地上,叩首道:“启禀陛下,太宰方才独自去见罪贼屠怀佳了。”
梁错正在看奏本处草拟的移书,目光稍微顿了一下,道:“朕知晓了。”
刘非一路往牢营而去,正巧了,需要路过营地最大的空场,今日日头热烈,一只大型犬笼曝露在炙热的阳光之下。
那犬笼里关押着一个人,脖子上架着枷锁,四肢扣着锁链,被晒得满头大汗,嘴唇干裂,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烂泥似的瘫着。
是南赵特使!
士兵们按照昨夜梁错的吩咐,选了一处没有阴凉的空场,从昨日开始,便不给水饮,不给米食,一直放在空场上,夜里吹风,白日暴晒。
刘非走过去,还能隐约听到南赵特使虚弱的喊着:“救……救命啊……”
刘非冷漠的看了一眼南赵特使,毫无停顿,来到牢营大门,牢卒根本不敢问大冢宰的来意,立刻恭敬的打起帐帘子,请刘非入内。
刘非走进去,微微蹙眉,牢营阴凉,透露着一股血腥阴湿的气息。
“太宰!”是屠怀佳的嗓音。
哗啦——
伴随着锁链的撞击声,屠怀佳从牢房中站起身来,大跨步来到牢门跟前,激动的道:“太宰,你来了!”
刘非平静的看向屠怀佳,屠怀佳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但除了一身的枷锁之外,似乎并没有甚么大碍。
刘非道:“你是来找我求情的?”
“求情?”屠怀佳露出一抹苦笑,道:“我还有甚么脸面求情呢?”
“那你是……?”刘非问道。
屠怀佳紧紧握着牢门的栅栏,抿了抿嘴唇,似乎下定了甚么决心,道:“太宰,我是想提醒你,南赵的使团,除了利用猎犬投毒之外,还有其他谋划。”
“其他谋划?”刘非追问。
屠怀佳点点头,正色道:“其实……其实起初南赵特使的意思,并不是在猎犬之上投毒,他们是想在进献北梁的礼单之上动手脚。”
南赵进献北梁的礼单之中,有许多南赵的地方特产,当然了,包括一些名猫名犬,南赵特使一开始的意思,是想要通过这些猫狗带毒。
宫中豢养猫狗的地方,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素有例行检查,但并不严格,加之屠怀佳擅长此道,可以经常出入,更方便投毒。
屠怀佳苦笑一声,道:“倘或通过这些猫犬投毒,第一批中毒的一定是宫中的犬人,犬人是宫役,接触范围宏大,还会传染给其他宫役,疫病从而在整个丹阳宫,甚至在整个丹阳城蔓延开来。”
要知晓,丹阳宫的宫役数量,只算负责膳食的膳夫,便足足两千多人,远远比朝廷的卿大夫们数量庞大。
刘非点点头,道:“原南赵特使的目的,不是整个大梁的朝廷,而是整个大梁。”
屠怀佳点点头,道:“我是南赵的细作,每日夜深人静,都会反复告诉自己,自己是南赵的血脉,帮忙南赵天经地义,可……可我到底在丹阳城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不忍心、不忍心让整个丹阳城的百姓陪葬。”
刘非恍然想起那日自己去馆驿寻屠怀佳,南赵特使分明在催他,或许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屠怀佳缓缓的道:“我为了打消他灭城的念头,便、便想了在猎犬上投毒的法子,并且告诉特使,死几个宫役百姓有甚么大不了,死了朝廷大员,才能动摇北梁的根基。”
屠怀佳垂低眼目,轻声道:“他果然心动了,改变了策略……”
他说到此处,再次紧紧抓住栅栏,激动的道:“太宰,那些带有疫病的猫犬,还在丹阳城之内,特使虽采用了我的法子,但显然没有放弃用疫病灭城的心思,我知晓存放猫犬的具体位置,快带人去查,唯恐那些人听说了使团被擒的消息,与丹阳城鱼死网破!”
屠怀佳说的激动,听者刘非却镇定的厉害,道:“你为何将这件事情,告知于我?而不是告知屠将军?”
屠怀佳咬了咬嘴唇,道:“我不敢……我哪里还有脸面去见他?”
说罢,屠怀佳的双眼放空,一个人自言自语的道:“为甚么……为甚么要打仗,为甚么要分南人和北人,为甚么我不是真的屠怀佳……”
刘非淡淡的道:“昨日屠将军冒死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愿意为你放弃兵权,与屠氏家财,虽在我看来,屠将军的所作所为很傻,且不计后果,但在他眼里,并不在意你是不是真的屠怀佳。”
屠怀佳一愣,锁链轻响,慢慢瘫坐在地上。
刘非转身离开牢营,疫病之事需要立刻告知梁错才行,他阔步往御营大帐的方向而去。
“非儿!非儿……”有人拦住了刘非的去路,端着一脸伪善的微笑,是徐子期。
徐子期满脸关切的道:“我本昨日便想去探伤的,但那个方思,非说你歇下了,拦着我不叫我见你,非儿你没事罢?伤口好点没有?还疼不疼?”
刘非冷漠的道:“徐大夫若是无事,不要挡路。”
徐子期脸色明显一僵,耐着性子道:“非儿你还在生我的气?这次气性怎么如此之大?都是我的过错,我知你心里有我,不如咱们捡个良辰吉日,复婚如何?”
刘非甚至想要翻个白眼,道:“好狗不挡路。”
徐子期的脸色皲裂了,再也挂不住微笑,气急败坏的道:“刘非!你别以为和陛下睡过,便看不上我们这些卿大夫,在陛下的眼中,你不过是嫁过人的破鞋!顽够了便会被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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