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不是错觉,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刘非的脸色更加惨白,几乎透明。
军医听到动静快速冲来。
“太宰如何了?”
“太宰怎会中毒?”
“陛下与太宰这两日总是一同用膳,想必便是如此中毒的罢?”
“快想法子啊!太宰身子羸弱,怎么经得起如此霸道的毒性!”
兹丕黑父被挤得一个踉跄,低头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血迹,手掌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军医来来回回的折腾,从白日折腾到了黑夜,梁错、刘非、祁湛三人仍旧在昏迷之中,一时北梁的主心骨,还有北燕的掌兵大将生死未卜,能不能熬过天明还不知,好端端的会盟,变得乱七八糟。
夜色寂静,夜风悄然。
刘非安静的躺在榻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胸口的起伏亦十足微弱。
吱呀——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有人偷偷的从营帐的后门钻进来,他趁着黑夜来到软榻跟前,低头凝视着死气沉沉的刘非。
“我……我没想害你……”那人幽幽的道,嗓音中夹杂着一些哽咽。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刘非的面颊,低声道:“你是第一个将我当人看的人,我不能……不能 ……不能让你死……”
说着,抵住刘非的下巴,令昏迷中的刘非微微仰起头来,将一个药丸似的东西放在刘非唇边,刚要将那东西塞入刘非口中。
啪!
昏迷中的刘非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清明剔透,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
“嗬!”那人吃了一惊,没想到刘非会突然醒来,甩开刘非的手,调头便跑。
“啊嘶……”对方力气奇大,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刘丰被甩的一个踉跄,跌倒在榻上。
对方听到刘非的惊呼声,陡然顿住了脚步,只是这么一顿,一股飓风袭来,直接袭向他的面颊。
当啷——!!
那人脸上的东西被打掉在地,与此同时,营帐中灯火通明,映照着掉在地上之物——金面具!
那深夜前来刘非营帐之人,竟是方国国君——兹丕黑父!
面具掉落,兹丕黑父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面,他本就不是来人的对手,这样分心,便更不是对手,被人一脚踹出去,“咚——”跌在地上。
来人冷笑一声,道:“不堪一击。”
甚至还抖了抖自己的衣袍。
兹丕黑父震惊的看向对方,颤声道:“陛……陛下……你怎么……”
那将兹丕黑父一下击倒之人,正是梁错。
梁错拔身而立,一身简单的黑袍,衬托着他高大的身材,即使穿着显瘦的黑色,那流畅的胸肌也并不干瘪,反而十足有看头。
梁错冷笑道:“朕怎么没被你毒死?”
兹丕黑父目光闪动,刘非已然从榻上爬起来,拿过一张湿润的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面颊,那惨白的面色立刻退下,竟是敷了一层厚厚的面脂。
“你……”兹丕黑父心中咯噔一声,自己中计了!
因着兹丕黑父跌倒在地上,刘非弯下腰来,双手支着自己膝盖,微笑道:“兹丕公是来救我的么?”
兹丕黑父别开头去,并不言语,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巴。
刘非问道:“看来这毒,是兹丕公下的了?”
兹丕黑父还是不言语,咬着嘴唇,死死垂着头,捂着自己的脸面。
刘非并不在意,耐心十足的道:“尝听说兹丕公是个巫者,不过你们这些巫术,在我们中原看来,其实便是医术,没想到兹丕公制毒也是一把好手?毒粉是你做的罢?”
兹丕黑父打定主意不说话。
刘非一个人自说自话,完全不见冷场,继续道:“让我想想看,刘耹和赵主,也是死在剧毒之下,甚至没有惊动南赵的狱卒,神不知鬼不觉的便被毒死,这毒药……不会也出自兹丕公您的杰作罢?”
兹丕黑父眼神晃动,有些惊讶的看向刘非,似乎在问刘非是怎么知晓的。
刘非微笑:“兹丕公这般看着我,便当你默认了?”
兹丕黑父赶紧垂下头来。
梁错不耐烦的道:“说!若是惹得朕不耐烦,便撬开你的嘴,一颗一颗的打断你的牙齿,在剜掉你的舌头,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哑子!”
兹丕黑父咬着嘴唇,一双眼目充斥着阴郁与抵抗,沙哑的道:“既然陛下与太宰已然猜到,杀了我罢。”
刘非挑眉:“杀了你?可你还没有招供出背后之人。”
兹丕黑父坚定的道:“没有甚么背后之人,一切都是我,是我贪心,想要引起北梁与北燕的争斗,好从中谋利……”
刘非却摇头道:“若是你,那你为何要杀刘耹与赵主?”
兹丕黑父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刘非循序诱导的道:“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兹丕黑父沙哑的道:“我不能说……”
梁错冷笑:“看来是朕太过仁慈。”
刘非组拦住梁错动作,微笑道:“你不说,我们便不知么?是乔乌衣,对么?”
兹丕黑父一震,睁大眼目瞪着刘非,刘非笑起来:“又是这副表情,看来我又猜对了。”
兹丕黑父浑身颤抖,死死攥着拳头。
刘非幽幽的道:“兹丕公,乔乌衣待你……也不是太好罢?”
这一句话,仿佛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之中,而这滩死水之下,盘踞着一头自卑的野兽,沉睡的野兽被石子惊扰,慢慢的苏醒。
刘非继续道:“你是方国唯一的宗族血脉,顺理成章,你便是方国的国君,可偏偏你脸面上的胎记令人诟病,被人嘲笑,大司徒又集结了自己的势力,处处将你踩在脚下,这些年……你不好过罢?”
兹丕黑父的喉咙快速滚动,似乎在忍耐着甚么。
刘非又道:“偏偏这个时候,乔乌衣出现了,他用自己的财力在背后支持你,虽你斗不倒大司徒,却也没有被大司徒任意鱼肉,一直苟活到了今日。”
兹丕黑父沙哑的道:“既然你已经猜到,燕太宰对我有恩……”
“有恩?”不等兹丕黑父说罢,刘非打断了他的话头,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一般,道:“有恩?甚么恩?兹丕公你可想过,按照乔乌衣的财力,他能捧燕然上位,能在千里之外毒杀赵主,为何不能帮你除去区区一个大司徒?”
兹丕黑父一愣。
刘非继续道:“他分明抓住你的手,却不彻底将你拉出泥沼,难道是他不能?并非如此,是他不愿意,只有在大司徒的践踏之下,你才会对乔乌衣感恩戴德,被践踏的时日久了,这么一点点甜头,便将你迷晕了神智,唯他命是从。”
刘非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兹丕黑父的头顶。
梁错皱了皱眉,心窍中微微发酸,很想上前阻拦,但硬生生止住了动作,深吸一口气,暂时忍耐,不要打断了刘非的谋划,大局为重。
兹丕黑父奇怪的抬起头来,对上刘非笑意温柔的双目,心窍一突,开始梆梆的猛跳,便如同战场上的战鼓一般。
刘非轻声道:“是做狗的时日太长了,以至于令你忘记了为人的滋味么?”
心中擂鼓的声音更大,人?
刘非挑起唇角,幽幽的道:“即是如此,兹丕公,要不要……换一个主人?”
兹丕黑父沙哑的道:“谁?”
刘非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心窍的位置,道:“我,不好么?”
兹丕黑父凝视着刘非的眼睛,突然有些痴然,仿佛入定了一般,慢慢伸出手去,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刘非的手心中。
刘非歪头笑道:“真乖,看来是个乖孩子。”
梁错:“……”
梁错的心窍已经酸到了极点,终于再也忍不住,走过去拍开兹丕黑父的手掌,将刘非拉到身后,道:“既然兹丕公愿意归顺,便说说罢,乔乌衣的计谋,到底是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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