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当中,江湖客们的每一次晨起,都伴随着外间传来的“娘老子的,为什么还不散”动静。
吃饭的时候,白争流还听到君陶在小声和君阳说:“阿兄,你说长冲门那些人是不是也碰到了同样的状况?”
君阳垂眼思索,白争流同样思索。
他梳理思路:“长冲门那些人来这里,是要找一个地方,完成某件事。”
梅映寒补充:“好让‘天尊’‘降临’。”
白争流:“他要出现,意味着原先拦住他的东西消失了……”
梅映寒:“总得有一条‘路’,才能过来。”
白争流脑海中出现了些模模糊糊的东西。但他依然谨慎,顺着现有的东西往下推断,“这雾来得诡异,可要说它同样把长冲门那些人拦住……不,”现实中的海雾依然徘徊在四侧,刀客脑海里却有云雾散开,让他看到之后月色,“他们之所以会来这里,不正是因为这是他们当中有人拿到《摘星录》的地方?纵然此地诡异,那也不是对他们,而是对你我!”
梅映寒眉尖都拢起,点头:“是这个道理。”
白争流心脏“怦怦”跳动,不妙预感不断翻卷,“可若不是被海雾拦着迷路,他们又为何要耽搁这样久?既然此地‘诡异’与那‘极星天尊’有关,咱们又是追着他们的方向过来,这不正说明他们已经找到地方了吗?”
梅映寒:“争流——”
白争流看他。
目光相对间,他的心跳仿佛平息下来。映寒还是用他那双平静、带着让人安稳力量的眼睛看自己,两人距离极近,刀客甚至能分辨出剑客眸中自己的影子。
“不管怎么说。”白争流吐出一口气,“明日,无论雾有没有散,咱们都最好启程。”
梅映寒点点头,也赞同这点:“总不好一直耽搁,时日有限。”
两人统一了意见,却还不曾直接在众江湖客面前宣布。
他们又把相熟的君家兄弟、王秀兰等人叫来,另有另一条船上的玉涵、韩殊……几人碰头,白、梅听取过所有人的意见,确认大伙儿的心思都相差无几,这才真正有了决断。
“待得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玉涵说,“咱们船上吃的再多,也不可能吃一辈子。”
“对,”韩殊点头,“与其到那个时候崩溃,不如现在就动起来,这样才更好给大伙儿挣出一条活路。”
正事到这儿算是说完了,几人又讲起其他。
“这两天外头是这样,都不好下网。”君陶叹气,“原先觉得鱼吃多了也腥气,现在看,还真有点儿想。”
“原先是担心雾有问题,附近的鱼也有问题,”君阳解释了一句,“可既然要走……”
白争流道:“再收网的时候,先细细查过里头鱼的情况,再看要不要下锅。”
众人听着,齐齐应了声“好”。
第四天起身,雾果真不曾散开。
江湖客们正要抱怨,就听白、梅说起新的下一步安排。
得知今日就要重新启航,人群之中出现短暂躁动。少数人不安,大多数人对此倒是支持态度。
他们的心思和玉涵、韩殊差不多。在这儿留下去,情况非但不会往好的方向转变,还有可能变得更糟。虽然现在担心食物不足,略显杞人忧天,可难道还真要等到没东西吃时再开始心烦吗?
“既要行船,这锁链自然该解开。”等了片刻,见躁动的江湖客们平静下来了,白争流继续道,“只是当船散开,咱们怕是很难分辨彼此的方向。所以,今日开始,四艘船要排成一条线。”
以他脚下这艘为例。他们排为“甲号”,主要任务就是继续追踪长冲门人的踪迹。那么接下来行船,船上人面向的方位,一定是以从普隆山中拿到的那些东西为印。
而跟在他们后面的“乙号”船,上头的江湖客们则拿着“甲号”上江湖客们的东西。
往后类推,控制好每艘船的速度,不要让它超过前面的船,打乱排序。
“诸位,”白争流问,“都听明白了吗?”
话音落下,几艘船上响起一片应和声。
白争流听着,又说:“每日晚间,‘甲号’船会看准时间停下。到那时候,咱们还像现在这样,将诸艘船锁起,莫要分散。
“一天见闻,都要在这时候讲明。若是哪艘船碰到难事儿了,也要在这时候说清。
“诸位。”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炬。有身在其他船上的人,分明与白争流还有一段距离,此时此刻,却恍惚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看透看穿。
这自然是神识的功劳。白争流前面没说的是,在“排成一线,不得打乱”之外,自己情郎的神识也是拴在诸多船上的一重保险。只要他们还待在二人的神识笼罩中,就不用担心江湖客们分散。
不过海面辽夐,万一几艘船当真散远……
白争流看看手中信物,觉得还是“以物寻人”更加保险。
“——若遇到的难事儿甚难解决,连行路都拖延,便用上你们船上的烟火。”这东西,在普隆山那会儿就被江湖客们当做信号用过,“烟火响起,其他船再不用‘排成一线’。所有人竭尽全力,朝烟火声响的方向赶去!”
说着,白争流微微一顿。
他等待片刻,再问众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嗓音从他身畔、从海雾中传出,又这样传出极远。
“没有问题——”
“好!”白争流道:“那便启航!”
停了三天的船,在这天早上,再度踏上行程。
前半日,江湖客们相当谨慎。也不看铜钱指明的方向了,专盯着海雾中前方朦朦胧胧的船影跟上。
都这么近了,总不可能再找不到吧?
“乙号”、“丙号”、“丁号”上的人抱了同样心思。不等中午,就等来了同样的结果。
他们三艘,连带最前面的“甲号”竟撞到了一起。速度慢,撞击的力度便也不算大。几艘船都没出事,只是上头的江湖客们依然兵荒马乱。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将几艘船分开。
白争流哭笑不得:“这又是做什么?眼下是运气好,可万一运气没那么好呢?咱们离岸已经足足一个月路程了,若在这会儿弄破了船,那可决计是没地方修的。”
所以,还是分开些吧。
其他江湖客也明白这个道理。后头三艘船上,负责拉帆的就人们摸摸鼻子,等到下午,果真把速度放慢一点。
白争流站在“甲号”船尾,看着后方的船影一点点远去,直到完全被浓雾覆盖。
“丁号”率先消失在自己的神识范围内。之后不久,“丙号”也没了踪迹。
刀客心道:“幸好前头没把大话说出来——不过,这海,还真不是一般的宽广。”
他唇角轻轻抿起。
心头隐隐显出一些不安。不过,把这两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想一遍,白争流又觉得,自己已经把所有要考虑到的问题都想到,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抱着这样心思的刀客,在当天晚上,就迎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咱们已经停下半个时辰了。”君陶在甲板上团团转,“后头的船呢?为什么还不追来?”
其他人听着这话,都没有应声,只是表情显得有些难看。
王秀兰勉强说了句“再等等吧”,君阳则拉住弟弟,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君陶也知道自己前头转得人心烦。他捏捏手,乖乖坐下来了,眉尖却还是紧拧着。
不光是他,还有白争流、梅映寒……所有人的眉毛。
他们从黄昏开始等待。直到太阳彻底落下,漆黑夜幕笼罩整条船。
依然没有其他船的动静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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