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男人目光转向左右,说:“是谁把这东西放在我桌子上?”
没有人应声。
男人:“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一见,也算是堂堂正正。”
门外:“吱呀——”
男人蓦然转头看去,这一眼,却正好对上刚刚打好了水,要来伺候自己洗脸洗脚的小厮。
双方视线相对。被自家大人这么看着,那小厮十分纳闷儿,不明白自己是否来晚了、惹得大人不悦。
他小心地叫了一声“董大人”。半晌,董阶吩咐:“过来吧。”
小厮端着水盆往前。
董阶看着小厮,语气寻常,又问:“我方才不在时,可有什么人来这边?”
小厮茫然:“人?什么人?”
董阶:“……”沉默一下,视线转向旁边桌子上的账本。再看一眼小厮,说:“没什么。行了,你也赶紧去睡觉吧。”
小厮挠挠脑袋,笑着点头出去了。留下董阶一个,先是拿小厮端来的水洗了脸,再把脚放进盆子里,舒舒服服地开始泡。
一边泡,一边翻看手上账本。
回屋子的时候,他的眼皮明明是耷拉着的,好像下一息就要睡着。此刻,里面却像是透出隐隐光亮,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在纸页上一行一行划过。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白、梅静静注视着他。
终于,董阶看到了最后一行。
约莫是“孟大人”三个字终于入眼,董阶愣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捏着最后一页,猛然往后一翻——
手上空空荡荡,竟然再没有其他内容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200章 听说书
第二日,天色照常亮起。
大理寺卿照常起身、洗漱,用过早饭。
按说他也算“九卿”之一,就算是在一块转头下去能砸到四五个官员的京城,也有一番名望地位。
这种身份,平日不说住豪宅、养美妾,至少能在吃穿住行上有颇多享受。
可董阶不同。他是有自家屋宅,平素却是十日之中能有八日睡在大理寺中的偏屋。原本只是建来给官员们歇晌的地方,竟像是成了他的'正经住处。吃穿上呢,一身官袍整日挂在身上,于口腹之欲亦十分不讲究。
小厮端来馒头咸菜,他吃。端来山珍海味,多半照样也吃。只是吃完之后,要皱皱眉头,抱怨:“今日饭菜太腻,给厨师说说,以后莫要这么做了。”
这样一个人,会是“好官”吗?
白、梅也不知道。他们只看出,董阶对昨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账本十分在乎。早晨吃着东西,还忽而开口,问小厮:“孟荣德去年去过一次罗城,对否?”
小厮一愣,“大人,您说得是……”
董阶自问自答:“对。他是五月从京城出去,到八月才回来。”一顿,“五月,八月……是了,账本上的时间也是这个时候。
“到底是在那边碰到了什么,能让他一个朝廷要员,去找一个小小城官‘行贿’?”
小厮:“……”
自家大人刚开口的时候,他还在努力听,想要找出大人的真正问题,好去回答。
听着听着,小厮的脸色有点儿发白,意识到,这可不是自己能参与的话题。
他咽了口唾沫,眉目之中略带忧虑。董阶一边念,他一边朝周围看。好险没有看到什么人,小厮这才松了一口气,朝董阶劝:“大人,小的也不是要拦着您破案!只是涉及要大、关乎人员太多,也太重要的时候,您总得小声点儿啊!
“要是已经到了后面的公堂时候,您这么念叨,倒是可行。可现在呢?万一隔墙有耳,您前面刚说起孟大人,后脚就让人去给孟大人报信,那可怎么办?”
董阶若有所思。
小厮看在眼里,暗暗松一口气。看样子,仿佛是觉得自家大人听进去了。
没想到,下一句就听大人说:“你去取纸笔过来。”
小厮一愣:“纸笔?”
董阶点头:“是,快去。”
他要写信。
开启新一天的工作前,男人趴在桌上,写了一封留给昨夜送账本之人的信。
中心思想很简单。姓孟的有问题,他知道了,可究竟是什么问题?……要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他董阶就算想追查,也会显得颇为无力。
万一在试探过程中打草惊蛇,引起了孟家的注意力,反倒更加不美。
董阶想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留下的信,也是言简意赅地说明这份考量。
等到男人离开,白、梅两个来看留言。粗略带过去,白争流笑了,“我还以为,他第一句话会是‘另一半账本在哪里’。”
梅映寒客观:“能坐在这种位置上的,不管好人坏人,都至少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道,一旦这么说了,咱们就会怀疑他要通风报信、毁灭证据。”
白争流:“那……”
梅映寒:“他现在只要知道真相,倒是很恰当。”
白争流沉吟,“的确。”
说着,青年一顿。
他转向梅映寒:“咱们是以丛霄他们的口吻说,还是简单写写?”
梅映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片刻,才道:“此事迟早要让皇帝知道。”
“那就拿丛霄他们的口吻吧。”白争流拍板,“如此一来,不管皇帝到底怎么想,姓孟的一家子都要被处置。”
语毕,他忽而一顿,若有所思。
不管皇帝怎么想,他都必须要那么做……
“制衡”两个字出现在青年脑海,思路仿佛比昨夜清晰了一些。不过,这依然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一整天,董阶都没回屋子。
不单是能沉得住气,也是事情的确太多,完全抽不出空来。
一直到晚上,男人再回房中。这一回,桌面上多了一页纸。
他拿起一看,话音喃喃从口中溢出:“御香坊……”
……
……
接下来几天,京中极为热闹。
先是大理寺卿状告孟荣德、孟文光父子,指他们一个杀人,一个包庇。紧接着,又有逆转。原来是早些年,孟大人还在吏部时,曾经负责过某次对当时在外做官的董阶的三年考评。那时候,他看董阶行事太过不知变通,有时明明解决了百姓的问题,却惹得百姓更加不满,于是在评价中判了一个三等。
因他这一判,董阶被调回京城的时间晚了足足八年。为此,董阶一直怀恨在心,这才有了今日对孟大人的诬告。
白、梅听着街头巷尾人们的话音,心情颇为不妙,商量起接下来要如何做、是否拉上董阶一把。再有,用什么法子把另外一半账本递出去。
结果还没等他们出手,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不知董阶如何说动天子,他竟在孟家父子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他们演了一出“夜入公堂“的戏码。
朝堂尚未传出话来,说书人那边已经有了章程。白、梅两人路过茶馆,便听其中传来一阵激昂嗓音,“话说那孟家三郎本就心里有鬼,再见到董大人着人扮演的阴差,可不就吓破了胆子?又有人扮作那御香坊冤魂,朝堂上哭诉,说自己如何被孟三郎残杀。听得孟三郎痛哭流涕,连叫‘冤枉’!”
白、梅:“……”
说书人:“董大人又拍惊堂木,道:‘你这孽障,到现在还没一句实话?’孟三郎再哭,‘我所言句句属实……’”
下面有人“嘘”场,显然极为入戏。
说书人:“董大人便道:‘来人,上油锅!’——热滚滚的油哇,就那么摆在孟家父子跟前。小的当场被骇得一哆嗦,众扮演鬼差的侍卫便嗅到一股子腥臊味。再细看,嘿,竟是孟三郎直接尿了裤子!
“老的呢,看到这儿,也开始绷不住了。却不是求饶,而是朝董大人喝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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