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棠愣了愣,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把信接了过去,又冲我行了一个大礼,“代我谢过老相爷。”
这饭再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带着大狗子起身告辞,临走又道:“我等着你回来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韩棠笑了笑,又冲我举杯:“好。”
从清风楼出来,一下子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只觉得寒风入体,我抖了个哆嗦,裹紧衣裳,问大狗子冷不冷。
大狗子摇了摇头:“不冷啊,今天太阳挺好的,比前几天下雪的时候暖和多了。玉哥儿你冷啊?”
今天确实算不上多冷,前几天的大雪堆在路边都快要化完了。可我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冷,心里发寒。
大狗子问我:“韩大人这一去很危险吗?你们怎么都好像他回不来了一样?”
危险吗?自然是危险,前方有饿狼,背后有猛虎,动辄就关系到国运根基,到时候可能连皇上都保不住他,应该说是个明白人就不会干这种荒唐事。
可聪明绝顶的状元郎怎么就突然傻了呢?
见我不说话,大狗子又问:“那父皇他是坏人吗?”
我愣了愣,偏头拍了拍大狗子的肩膀,如今这孩子已经比我都要高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父皇他……他不是一般人,做人做到他那个份上了,就很难再用好坏来区分了。”我揽着他边走边道:“他做的事情、做的决定,关系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整个天下的臣民,可能对某些人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对天下人来说却是普天同庆的好事情。也有很多事情,哪怕现在很多人理解不了,要等到后世才能给他一个公正的评判。”
大狗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以后这种话不要再对别人说了。”我嘱咐道。
大狗子又点了点头:“我只跟你说过。”
“刚才吃饱了没?”我注意到大狗子刚在席上也就啃了一个兔子头,这会儿肯定还饿着,招呼道:“走,去西市喝一碗胡辣汤去。”
“好,”大狗子笑道,“晚上买上二两肉,去看看二狗子吧。”
“他现在可比你忙。”
“再忙不也得吃饭吗?”
韩棠走后半个月,参他的折子就跟雪花片似的落了下来,哪怕我不在朝中任职也略有耳闻。有人参自然也有人保,景策一天一封折子往上递,谁弹韩棠他就弹谁,这位大周朝最年轻的侍郎在刑部浸淫已久,手里握着半朝臣子的黑料,反正大不了碰一个鱼死网破,看谁耗得过谁罢了。
我下衙之后途径刑部,看景策值房里的灯还亮着,便过去探头看了一眼。
听见动静景策头都没抬,只道:“你先走吧,不用伺候了,帮我把门从外头锁了。”
我不禁失笑,站在门口道:“景二哥饭不吃了,觉也不睡了,明天准备参谁?”
景策这才抬了抬头,见是我笑道:“你怎么来了?”
“看你灯没关,过来看看,”我指了指屋里,“我能进来吗?”
“快来,”景策起身相迎,往炉子里添了几块炭,又给我倒了一杯热茶,“外头冷吧?”
“看样子又要下雪了,”我看着景策值房里衣裳铺盖齐全,问道:“你这是住这儿了吗?”
“回去也是不胜其烦,那些人堵不到我就去家门口堵,搞得家里也鸡犬不宁,倒不如在这里躲个清净。”
景策三两下把房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还摊着一封没写完的折子,墨迹未干,应该是刚刚写的。
我问道:“韩大人有什么消息吗?”
“前些天刚到苏州,”景策收拾完坐下来,神色有些黯淡:“苏家人不怎么配合。”
“想来也是,要征地、要收银子,有人愿意配合才奇了怪了,”我喝了口热茶,“但他们闹归闹,不过是仗着老相爷的势。昨天有人在苏宅门口跪了大半个晚上,老相爷也没见他,等他们明白过来老相爷的态度,自然也就松口了。倒是你,京城里摆这么大的摊子,就不怕得罪人吗?”
“你说这个?”景策拎起桌上的折子冲我抖了抖,“我倒是想得罪人,只可惜,这些折子头几封皇上还看过,现如今跟参阿棠的那些一块都封存了,皇上压根都不看了。”
我微微一愣,皇上要保韩棠的态度明显,扣留了参韩棠的折子不奇怪。至于景策这些折子,大都是激愤之下写的,难免失实,皇上要扣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明知道皇上不看,干嘛还要写?”
景策冲我笑了笑,只是神色在灯光下有些落寞:“除此以外,我也不知道还能替他做点什么了。”
我喉头一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哪怕能帮到韩棠的甚微,哪怕前路叵测,可他至少用这种方式,证明两个人是站在一块的。
“快下雪了,我就不留你了,”景策又重新拿起笔来,沾了沾墨,“替我从外头把门锁了,快回家吧。”
第186章 熟人
苏宅门口的人跪了三天,连老相爷一面都没见着,等到第四天我再回家的时候,门口已经没有人了。
朝中众人这才看明白了朝廷要收回田地的决心,明面上负隅顽抗的那些人同时背地里也悄悄做起了打算。
半月之后,远在江南道的苏家主动上交了这些年来侵占的农田,并补上了今年应缴的税银。至此韩棠在江南道的征地之行才正式运作起来。
临近年根,户部又开始从各部征调人手帮忙统计这一年零零总总的开支账目,像我这种日日厮混日子的,毫不意外地被选上了。只不过户部那些脑满肠肥的官老爷们也不敢把账目透露给我们这些外人,所以开始几天我也就是端茶送水研墨,大部分时间就在炭火炉子旁等着水烧开,倒比在四当斋里挨冻强。
后来有一天一个老书吏吃坏了肚子,一下午跑了八趟茅厕,眼瞅着手上的账目抄不完了,便让我过来代笔。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因缘际会这本账传到了皇上手里,被夸了一句簪花小楷写得好,然后我偷懒耍滑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户部这些账目就跟城东王大娘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一天写下来我满脑子都是那些烂账,一连写了三天手腕子都肿了,吃饭的时候拿不住筷子,只能改用左手。
我怀疑皇上是故意的。
这个想法没过了几天就得到了印证。
六部的堂官大都只需要坐半天衙,到了晌午就都各回各家吃饭去了,剩下我们这些小喽啰只能是早晨带了干粮,中午就着热水随便吃两口,下午还得接着干。
冷硬的干粮还没掏出来,我们逼仄的值房里就来了个宫里的内侍,点名道姓召我进宫陪皇上用膳。
跟着内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离开,我心里也跟着惴惴不安,现如今我都快对皇上召我有阴影了。
路上小心跟那内侍打听:“跟皇上吃饭的还有谁?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倒没听见再叫谁了,”内侍在前头快步走,“跟皇上吃饭那是多大的荣幸呐,麻溜的吧,别让皇上等着急了。”
等到了地方又有徐明在外头等着,这才明说:“今儿早上皇上跟几位皇子们一块用的早膳,饭后四皇子给皇上表演了一套刀法,皇上一高兴,每个人都赐了赏。皇上说看着他们就想起你来了,这才叫你过来一起用膳。”
我点点头,暗道不是什么烦心事就好,能蹭一顿御膳自然是好之又好。
进了屋问完安刚坐下,徐明便吩咐人布菜,看来当真是只叫了我一个人。这些天吃饭左手用惯了,我拿起筷子来吃了两口,自己还没觉出什么来,倒是皇上眼尖,问我何时学会用左手吃饭了。
我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两只腕子来,“能看出什么不一样吗?”
皇上拿筷子点了点我的右手:“怎么肿的?”
我看出皇上今天心情不错,放下袖子卖了个关子:“还不是拜皇上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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