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霍伦找上了我,当时他任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他说他可以把自己手底下的兵借给我,还可以帮我联系安北和北庭的都护,帮我凑齐另外那十万人。”杨鸿飞重重叹了口气,“我轻信了他们,二十万人的大军很快组好了,上报了朝廷,皇上也很高兴,重赏了我还有大皇子。可谁能想到……谁能想到霍伦他们出尔反尔,突然撤走了他们的大军,还威胁我把那十万大军的军饷拿出来跟他们平分,不然就到御前告我一个欺君之罪!”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只能先答应他们,事后再慢慢把人补齐。好在那两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也没人发现。两年后我向朝廷提出再次征兵,又征了有八万人,对外号称有三十万大军,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忽然就打起来了呀!”
“纸是包不住火的,早晚有露馅的一天。”我冷冷看着他道。
“去年年底,打了几场败仗,朝廷就有人坐不住了,提出让天宝军过来增援。我怕景行止看出破绽,所以把队伍分得很散,说是扩大防线,没想到被突厥盯上,围了景朔带领的那支分支。”
“你真是罪有应得。”我使劲儿握了握手里的匕首,恨不能再给他补上一刀,“那朝廷年前给你送过去的军粮和军饷呢?你又跟霍伦他们瓜分了?”
杨鸿飞摇了摇头,“后来我才知道,霍伦他们背后还有人,他们那些主意都是背后那人给出的。那个人找上了我,他说他可以帮我把人补齐,还能不再受霍伦他们威胁,让我直接跟他交易。”
我皱了皱眉,“你都上过一次当了,竟然还敢往套里钻?”
“他手底下有一支军队!”杨鸿飞怒目圆睁,差一点坐起来,“不隶属于大周任何一支队伍,黑骑黑甲,来无影去无踪,宛如从地下借调的阴兵阴将,所向披靡。”
我心头一跳,直觉就要抓到整个事件的真相了,急忙追问道:“这个人是谁?”
杨鸿飞却是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是听霍伦他们称呼他为——‘大帅’。”
“大帅?”我跟着又念了一遍。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够你们交差了吗?”杨鸿飞抽了口气,脸色苍白得厉害,那块汗巾已经快被血染透了。
杨鸿飞撑不了多久了,我来不及理顺前头的线索,赶紧问道:“这些事还有谁知道?大皇子呢?他参与了吗?”
“他不知道……”杨鸿飞气息越来越弱,“他只知道我吃了一点空饷,我每年也会拿一些好处给他,他就替我瞒着。其他的我没有告诉他。”
这个跟我和老相爷所猜的相差无几,我继续问:“那二皇子呢?”
“二皇子?”杨鸿飞眼里闪过一丝疑惑,“这跟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眼看着杨鸿飞确实不行了,我点点头,转身出了牢门。
牢门外韩棠、一个书吏还有大夫早就候着了,我冲那大夫点了下头,“从左下腹部捅进去的,没伤到脏器,去给他止血吧。”
大夫提着药箱赶紧进去了。
我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韩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股没由来的脱力感汹涌而至。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我这才察觉出掌心的黏腻,抬手看了看,也都是血。
韩棠看了看我,又转头问那个书吏:“都记下来吗?”
书吏点头,韩棠随即吩咐:“拿进去,让他画押。”
等书吏也进去了,牢门外就剩了我和韩棠两个人。
“真是胡闹。”韩棠冷冷道。
“可我问出来了,”我冲韩棠挑眉笑了笑,“你问不出来的,我问出来了。”
韩棠竟然笑了,“你是小孩吗?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得意忘形了,竟然在韩棠面前放下了戒备。
书吏拿着画好押的证词出来,韩棠在一旁署上自己的名字。
我问道:“这份供词是要明天呈给皇上吗?”
韩棠也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把笔递给我道:“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该给你请的功自然不会少了你的,把名署了,回去歇着吧。”
我接过笔来却没急着落笔,看着韩棠道:“这件案子的后续我也要参与。”
韩棠抬眸,“什么后续?”
“你不会真当我还是个孩子吧?”我笑了下,“杨鸿飞丢失的那些军饷,那个‘大帅’,他那支黑甲兵,这件案子可不是这么轻易就结了的。”
韩棠皱了下眉,“这件案子的后续如何自有陛下定夺,哪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把笔垂了下去,“皇上让咱们俩来审这个案子,我如果不署名,你是不是也交不了差?”
韩棠的目光一瞬间冷了下去:“这可是你审出来的供词。”
“正是因为是我审的,所以我要参与到后续的案子中。我知道,皇上信任你,肯定会让你接着往下查,你既然能让我跟着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我只是想尽快把军饷找出来,给阿恒送过去。”
韩棠看着我默不作声。
我扔下笔转身便走:“我去找景侍郎。”
“你找他也没用,”韩棠在我身后道,“我可以帮你在皇上跟前提一嘴,但要不要用你,还是陛下说了算。”
我赶紧回头捡起笔,在舌尖舔了舔,笔走龙蛇地把自己的名字签好了,抬头冲人一笑:“多谢韩大人。”
第151章 玉恒
从大牢出来就迎上了牢门外的灯火通明,景策果不其然又在等着了。
刚在牢房里实在太阴暗逼仄了,虽然拿到了杨鸿飞的供词,却又深陷入另一个更深更广袤的黑洞中,一时有些喘不上气来。乍一看到这些人间烟火像是终于回过一口气来,看着景策迎上来的笑容顿觉得无比亲切。
“审出来了?”景策笑着过来,看了我一眼又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我抬手看了看,解释道:“不是我的血。”
“脸上也有。”景策抬手。
我急忙后退了一步,景策指尖稍一顿,又自然地收了回去,笑道:“是我唐突了,总是不自觉地把你和阿恒都当成弟弟。”
我搓了搓脸,应该是刚才拔刀的时候不小心溅上了,景策这话虽然是在道歉,但听着让人心里头舒服,我冲人笑了笑:“是我的问题,不习惯别人碰我……”
“洗洗去!”我话还没说完,韩棠从背后猛地拍了我一掌,险些把我拍了一个踉跄。
“成什么样子。”韩棠冷声道。
“我……”看在景策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景策在一旁低着头笑了好一阵子才给我指路,“再往前走一点就有口井,去洗把脸,我在后衙备了茶水点心,你们也熬了大半夜了,一会儿过来吃一点。”
临走景策还指了一个衙差来给我引路,我跟着来到井边,打了水上来,又苦于没有盆,只好让那个衙差帮我边倒边洗。
井水带着月光洒下来,手上的血时间有点久了,已经干涸在掌纹里,我搓了好半天才洗干净。又洗了把脸,抬头问那个衙差:“洗干净了吗?”
“干净了!”那个衙差冲我咧嘴一笑,样子竟然有点像滕子珺。
也不知道滕子珺跟着阿恒怎么样了。
往回走的时候打发了那个衙差,我自己提着灯笼往后院找。如今天儿已经暖和了,夜里也不怎么冷了,我抬头看着漫天星辰,习惯性地去找那颗玉恒星。
北斗七星的最后一颗,永远在北方,是离着阿恒最近的地方。说不定他也正站在漠北苍穹之下,跟我看着同一片星空。
以前的时候我被困于柳铺,也打算一辈子蛰伏在柳铺,对阿恒始终是患得患失,因为我身上带着枷锁,只能等着阿恒来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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