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掌心里一点温暖,一缕细若游丝如温水般的触感沿着掌心缓缓而上,最后汇集于气海丹田,这才护住了那一点薄弱的心脉,不至于枯竭而亡。
至此所有的感觉都回归了,可我就是睁不开眼。
我听见阿恒开口问:“他怎么样了?”
有个陌生些的声音回道:“除了身上这些你看到的,还有就是前胸遭过碾压,肋骨断了两根,手上受过拶刑,指骨断了三根,腕骨和脚踝关节都有反复被拆卸过的痕迹。这些都还好说,如今最为棘手的是他身上这些钉子。”
一声叹息滑落:“悬魂钉,一钉摄魂,两钉出窍,这些钉子上带着旋纹,全都是旋转着钉进各处关窍里。如果强势取出,势必牵连出皮肉,按照相反的方向旋出,他便得再受一遍当初的罪。”
一提到那些钉子我便心生恶寒,身子控制不住打摆起来。阿恒抱的更紧了些,小声安抚。又过了一会儿,房间里静下来了,之前说话的人应该是出去了。
“玉哥儿,你睁眼看看我,”阿恒在耳边轻轻唤道,声音艰涩阻滞,似是在狠狠压抑着情绪,再开口时却带上了几分潮湿气,“我回来了,你说我再回来还要给我煮面吃的……你不是答应不管我什么时候回来都等我的吗?”
有一点冰凉滴到我脸上,心里跟着一颤,终于是缓缓撑开了眼皮。
“阿恒啊……”光线太亮了,我眯了眯眼才勉强睁开,阿恒的轮廓逐渐清晰,眉眼间较走的时候多了几分英气,只是脸上挂了两行泪痕,叫我心疼不已。
我想抬手给他擦擦眼泪,却受制于身体里那几枚铁钉,只能作罢,皱了皱眉,“你怎么瘦了?”
阿恒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沉声埋怨道:“你还有脸说我。”
我垂眸打量了一眼这一副残破身子,不由苦笑,“是啊,吓到你了吧。”
阿恒张了张手,想是想要抱我,却又无处下手,最后只是把手收回去埋在脸上狠狠抽了口气,“吓死我了……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吓我了。”
以后……我遥想下那个前路叵测的以后,只怕再想吓他也没有机会了。
勉强扯了个笑出来,“以后不会了。”
这会儿清醒一些了,后知后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恒清了清嗓子,这才抬起头来,眼眶还是泛红,但情绪已经收住了,“小秋……就是我留在柳铺的那个随从写信告诉我的,我一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却还是来晚了。若我能再早一些过来,你就不会……不会受这些罪了。”
“阿恒,阿恒……”我无奈之下也只能动了动手指,把指尖搭在阿恒攥成拳的手上,安抚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命里该有这些。我苟且偷生这么些年,总该受些天谴,但跟那些安稳踏实的日子比起来,我就不觉得苦了。”
“我不会让你白受这些罪的,那些对你动过手的一个也逃不了。”阿恒咬牙切齿道,“那个死胖子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便宜他了,别人我定要让他十倍百倍偿还给你。”
说起那个胖太监,我倒是想起来了,“胡庸到底是宫里的人,你到时候上一个请罪帖,别被人拿下把柄。看在景皇后的颜面上陛下应该不会为难你。”
阿恒把我的手放回被子里,“你别想这些了,我心里有数,你好好休息。”
“好。”我闭上眼睛,思及梦里听见的哭声,又睁眼问道:“两个孩子呢?还有柳老和滕子珺呢?对,还有林将军,他还在狱里吗?”
“小莺儿在外头等着,大狗子……他被那个县太爷看护起来了,如今谁也见不着。”
我点点头:“还算他聪明。”
那些人无论怎么折腾我他都不用管,反正最后不会算到他头上。但大狗子身份特殊,若在这县衙里出了差池,他十个脑袋都不够掉,所以倾尽全力把大狗子看护起来才是上上之策。
“柳老、姓滕的还有老头都很好,你别瞎操心了。”
“小莺儿看见我这样吓坏了吧,你让她进来……”
“你现在谁也不能见,”阿恒替我把被角掖好,“你先睡一觉,一觉睡到明天早上我就让你见小莺儿。”
阿恒不由分说,我也只好作罢。
只是第二天一早也没能见到小莺儿,阿恒端着一碗药进来嘱咐我喝下,只道他们想到办法取我身上那些钉子了。
“什么办法?”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安心把药吃下去,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我刚睡醒。”一边埋怨,一边却又就这阿恒送过来药匙把药都喝了。
这药有安眠镇痛的功效,不消一会儿我便觉得神思恍惚,意识混沌起来。
药下的剂量很足,中间却还是醒过两次,一次是阿恒把我抱进一只盛满了冰水的大浴桶里,彻骨的凉意激地我一时清醒过来,紧接着便有源源不断的热流沿着掌心传至心脉处。
中间还疼醒过一次,看见大夫长舒了一口气,从我身上抽出了一根两寸长的钢钉,一簇鲜血随之窜出,慢慢化开在冰水里,没了踪迹。
再次醒来就是半夜了,伤口上用了药,虽然还是疼,但骨子里那股怎么也暖不过来的冰凉消失了。阿恒趴在我身边睡着了,一脸倦色,但两只手还是紧紧牵在一处。
第121章 征战几人还
十三枚悬魂钉,他们取出了十一枚,还有两枚因为太贴近命脉没敢动,但暂且无碍性命。
阿恒又过了一天才肯放人进来,一次只准进来一人,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中间必须间隔两个时辰。
倒是他,寸步不移地守在床榻边,捧着本县志欲盖弥彰,一得了功夫就从书后头偷摸瞅我,搅得我觉都睡不好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小莺儿,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问我:“玉哥儿你好点了吗?阿恒哥哥说你受了很重的伤,你疼不疼啊?”
我摇了摇头,“不疼了。”
“那就好,”小莺儿长舒了一口气,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些天发生的事跟我掰扯:“那天看见你躺在床上,不睁眼也不动,怎么叫你都不答应,可吓死我了。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伤,也不敢动你,阿恒哥哥眼睛也是红红的,谁都不搭理,吓得我也不敢跟他说话。这些天你不在,大狗子也被他们藏起来了,我自己一个人住,到了晚上有点儿害怕,还好有子珺哥哥每天来陪我说说话。我想去找二狗子来着,可是又想起你说的不能让别人知道二狗子的身份,所以忍住就没去了。这些天我已经把这里摸清楚了,玉哥儿你只管好好养伤,晚上我给你熬粥喝。等你养好了身子咱们就回家吧,将军不知道回去了没,还有鸭子和鹅好些天都没喂了,我不太喜欢这里,有点想家了。”
我看着小丫头低垂着头,眼里两颗小金豆滴溜溜直打转,想来这些天也受了不少委屈。我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刚抬起个被角就被阿恒按下了,抬头冲着小莺儿道:“时间到了,出去吧。”
小莺儿扁了扁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小心试探着在被子上拍了拍,“玉哥儿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等人走了我忍不住埋怨阿恒:“你这么着急赶她走干什么,没看见她一直在忍着吗?”
“就是怕她忍不住了才让她走的,”阿恒不由分说替我掖好了被角,“她一哭你肯定又得心疼,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深思忧虑太多,好好吃药好好睡觉才能养好伤口。”
我笑道:“我现在一天清醒不了两个时辰,再睡都睡迷糊了,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了。白天睡多了夜里也是睡不着,你再陪我说说话吧。”
我就知道阿恒吃软不吃硬,这会儿果然见脸色还是冷着,但语气已经软下来了,“你想说什么?”
我还是被被窝里伸出了两根手指来拉住了他,“跟我说说,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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