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剑神深深行礼,把碎星剑还给剑神,随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剑神却叫住她:
“度灵长老,如果过一种没有罪孽的人生会怎样。”
度灵长老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您说笑了,这对我来说已然不可能。”
“不论她如何想,你认为你自己没有罪,那就是没有罪。不管她恨不恨你,你放过自己,那就是能放过自己。”
袭璎长老也说:“说不定师师兄也早就想解脱了……谁想那么活着呢?你这样,反而是对她好,她再也不用来这人间受苦了。”
度灵长老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攥紧了袖子中的双手,强忍眼泪。
不能再落泪了,度灵,她此生能否不要再哭泣,害得如此温柔的人们为她担心。她这样的人,不值当、不值得。更何况,是她亲自动的手,她没有资格落泪。
她快步离开,像是要特地甩开袭璎和剑神的关心一般,乘着来时的宝船,头也不回地飞向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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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甘草峰峰主的票选结果公示。
凌傲辉高居榜首。
甘草峰众弟子围着那青灰底色的榜热闹非凡,准备抽签,抽到红签的弟子下午可以去牡丹峰参加凌傲辉的就任仪式。
一些外门弟子一辈子也去不了牡丹峰,自然都想去见见世面,祈祷有个好手气。
牡丹峰上高修云集,万一有哪个师父看自己顺眼,不要说能捡走当徒弟,就算是指点一两句也好。
唯一的例外是林煦。
凌傲辉因要查他的修为,特许他不用抽签也能去,还发了个通知来,显得他多么纡尊降贵似的。
林煦收到就把它撕了。
其他弟子还羡慕嫉妒,说不愧是林大天才,就是有特权。林煦全然当作没听见,在院中练剑。
陆成南站在签箱前默念了两下,他自信手气一向不错,闭眼一抽,果然是根红签。众弟子都恭喜他,开玩笑似地挽他的胳膊,说要沾沾他的好运。
陆成南笑着半推开人群,可一离开人群,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他想幸好他抽到了红签,不然林煦下午被强行召去牡丹峰,都没有人照应。
忽然,一个鬼魅般的想法蹿进他的脑海。
他真的能照应吗。
哪一次他不在现场,哪一次他又能帮得了林煦。他次次想着要帮林煦,会不会是次次都想亲眼看着林煦身死。
在如此汹涌的人言浪潮之下,林煦会如何应对呢。
会被吞没得骨头都不剩吗。
……那时的林煦,会不会变得非常……壮丽……就像光芒万丈太阳落入海面……会有瑰丽的霞光,破碎而闪光的浪花……
不……不,这不是他真正的想法。陆成南捶了捶自己的脑壳,非常苦恼。
为什么这些恶毒的想法迟迟脱离不了他的脑海。他明明想要他的朋友活着。
“你怎么了?”林煦收剑,走过来问他。
“……我、我没事。”陆成南被林煦扶了一下,勉强坐下。林煦给他倒茶水,他的手因为心虚,险些端不住。
他找了个由头:“抱歉……我头有点痛,下午我没法陪你去了。”
林煦说:“你要不要紧,我去请医馆的人来吧?你去不去的都是小事,养好身体最重要。”
“不……不用。”陆成南摆摆手,饮下一大口茶,试图把那些阴暗的想法从自己心中剥离出去,“打小的老毛病了,忍忍就好。你……别管我,你继续练你的。”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回屋里不再看林煦了。他感慨这样不用去现场,如此就能证明他心地光明,不希望林煦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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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峰议事楼上,凌傲辉身着灰黑衣袍,坐在最末位。
他的眼睛细小如鼠,尖刻如鹰,皮笑肉不笑地听着众人说话,灰黄的脸上浮出浅浅的鱼尾纹。
他身材矮小,还不及度灵长老长得高,头发半长不长,偶尔说起话来,声音粗糙无比,仿佛嗓子被砂纸磨过。
即便衣服都是簇新的,身上都洗过,还熏过香,旁人打眼看去,会觉得他整个人都蒙着灰。
袭璎长老皱着眉:“我不认可这个票选结果。”
画笛长老当场反对:“沈雪琅,你不认又如何?那些弟子既然选了凌傲辉,就说明他有过人之处。单你一人不认,如何服众?”
凌傲辉是画笛长老的远房表亲,特地带着族传秘术来投奔他。若他此时不给凌傲辉挣下面子,拿不到秘术事小,失了在亲戚面前的脸事大。
度灵长老:“何止袭璎不认,我也不认。”
“师姑娘这样说就可笑了,门中人谁不知道你和沈雪琅亲如姐妹,单只你们两个这样拉帮结派,说服力也不够吧。”
“雪琅常年与至纯至粹的草木之息作伴,善辨真伪,门里谁能质疑她的判断?”
“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票作假吗?苍天可鉴,那票都是弟子们一票票投出来的!”
道阳仙君掂量着酒葫芦,插了句话:“不如你再算上我和玄正。”
“你们两个又不是长老!”
“哦。”道阳仙君点点头,“反正只是一个名分而已,古往今来,有多少虚名假分呢,不如我就自封为长老吧。我叫天知长老,韩玄正就叫地知长老。你们看如何。”
天知地知。
摆明了在说某些人做的事天地都知晓。
白水鸿拖着病体来参会,听见这话咳嗽起来,旁边两个瘦弱的小童连忙安抚他: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追月长老则半闭着眼睛假寐,不想掺合这趟浑水,这对他没好处。其他长老纷纷谴责道阳玩笑开得太过火了,掌门都还在呢,怎么还能自封长老的。
袭璎长老道:“诸位,我们应论的是,凌傲辉的竞选承诺是否合规。如果他的竞选承诺都不合规矩,那他票数再高也不能担任甘草峰峰主。他说他要彻查某个林姓弟子的修为,原因何在?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弟子涨功太快?可是古往今来,涨功奇快的大能又何止一个?上古神女苏洄有四个仆从,道蓝子七岁便能点花成舟、踏水为冰,虞莲芳从未修行,六十岁才入道门,百日便能飞升,敬天子梦中成仙,扶花子生而元婴。那个弟子和他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凌傲辉打心底里看不上袭璎,认为她是女流之辈,不配和男子同坐议事。
在他看来,坤道就是麻烦多。
说好听点叫坤道,说不好听叫妖女。
天既然是乾,那天道就是乾道,乾道就是只有男子能修。坤道都是女人,女人要修天道,那不是反常的妖孽又是什么,妖女都该要被活活烧死。
“沈长老说的这些,都是传说中的大能,既是传说,谁能知道真假?难道你亲眼见过他们?就算你亲眼见过,你怎么能证明你亲眼见过?老夫讲求实证,不想讲这些虚头巴脑的,那林煦有没有问题,叫老夫探探便知道了。他若是不肯,那就是心虚,他若是堂堂正正,老夫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白水鸿认为他说得不错。
因他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小师尊修行绝没有这么快,所以现在的小师尊一定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
“凌道友所言极是,只是查查而已,倒也无妨。若是非要遮遮掩掩,反倒叫人怀疑。”
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悟执仙君。你前段时间还那么想收林雅照为徒,说什么要关怀他,怎么今日又开始刁难?”
话音未落,银发的剑神推门而入,咣地一声,那硕大的门像是要扇到白水鸿和凌傲辉的脸上。
画笛长老惊诧道:“我们没有请你来吧,谁准你进来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不想来。”
剑神径直走到堂内,没有座位了,众人都以为他多少会尴尬一阵,结果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张枫木椅子自己坐下了,还翘起了嚣张的二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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