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问剑(104)

　　“那么，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会用剑，不再这样懂你，你还会再看我一眼吗？”剑神轻声说，像是陷入某种沉静的思考，“不，你不会了。你我会渐行渐远，分道扬镳。”

　　这话敲得林煦神情空白。

　　因为他思考了一下，突然发现剑神说的……完全正确。

　　若剑神不再是剑中之神，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普通修士，他还会喜欢吗。

　　他扪心自问，居然得到了十分无情的答案。

　　如此残酷又真实。林煦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说什么喜欢呢。”剑神的眼睛望着渺远的方向，“但是我对你的情感，永远都不会变。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我说的是永远。”

　　这不公平。林煦心想。他把剑神放在心上最尖的位置，满心满眼都是这个人，可是剑神对他不喜不怨，等同于陌生人的情感，还宣布永远不会变。何其不公。

　　他又意识到自己真傻。为何要在情字里求一个公平。剑神不曾逼迫他喜欢，亦不曾索要，一切都是他自愿。剑神不过是把他送出去的心扔在地上了，不需要的东西就得扔，这亦是人之常情。

　　在这件事上，本来就是没有公平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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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正仙君拜了堂，晕晕沉沉，被人扶进洞房的时候才发现，他和道阳竟然在同一个房间。

　　他：“陆家这么穷吗……为何我们二人共用一个洞房？”

　　道阳给他额头上来了一记敲：

　　“你傻了，和你成亲的人是我。”

　　玄正：？！？！

　　玄正震惊了。

　　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死后去了天界，那里能实现他的一切愿望。

　　不然道阳怎么会坐在他面前，穿着大红喜袍，腰束得窄紧，自顾自地用葫芦瓢喝合卺酒。

　　“你不喝酒吧？你不喝，我就把你这份也喝了。”道阳摇摇头，“这过得什么日子，他们没收我乾坤袋酒算了，居然还没收我的酒囊，太过分……”

　　玄正劈手夺下另一半的葫芦，生怕道阳反悔，抢着似的赶紧咽下那酒：“我要喝。”

　　“……喝就喝，干什么这么着急。”道阳用神识感知了一下门外，“有人在外面守着，他们身上估计都有和昨晚类似的死契，我们除了杀人，不然出不去。”

　　玄正脑袋发昏，揽过道阳的腰，抱着不撒手。他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剥离，他希望这个过程慢一些、再慢一些，让他好好感受片刻此间的温存。

　　不出去也不要紧，反正这里已经是死后的世界。他想。

　　“什么敬茶礼，我真想把滚烫的茶水泼那老头脸上。”道阳还在说话，玄正每个字都能听见，但他已经听不太懂了，他只知道道阳说什么都对。

　　“你说那个和林弟子成亲的是什么人？本来他还老不乐意了，怎么一下子眼睛里跟落了星星似的。好好奇啊。难道盖着盖头都能看出来长什么模样吗？”

　　玄正知道的，一旦道阳开始这样说个不停，没话找话，就是心里慌了。

　　可是阿琭在慌什么呢，他明明在的呀。

　　他就算死也会保护阿琭的。

　　道阳确实心慌。玄正不对劲，从昨天就不对劲。

　　或许是从更早以前。是深渊吗……还是从玄正死里逃生的那时开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道阳被他从后面抱着，拍拍他的手背，希望他保持清醒，“我想听，说给我听吧。”

　　“……好啊。”玄正的眼皮在打架，竭力保持清醒，他开始努力回想。

　　“第一次见你，是……”

　　一个可怕的事实出现了。

　　——他不记得了。

　　玄正心里一空。

　　他本来以为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事情，他居然忘了。

第83章 入世红尘·二十六

　　玄正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突然多出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那些陌生的记忆一旦被他看见，像是得到了什么首肯，越发猛烈地往他脑袋里钻，竭力说服他：

　　……韩玄正、韩玄正，这就是你原本的记忆、这就是你经历过的一切！

　　头好痛……玄正紧咬着牙。

　　陆家人侵占他的心神，蚕食他的记忆。

　　有一群怪异的神女石像朝他走来，她们身上都缺了一块，在黑夜中举着火把。

　　“走开、走开！”他大喊着，朝着幻觉挥动胳膊。

　　“你怎么了？”

　　他对道阳喊：

　　“你快走！那些石像来了！她们来索命了！”

　　道阳抚摸他的脊背：“这里没有石像。”

　　“不，有的！她们有的没有胸腔、有的没有大腿、有的没有肩颈……！”玄正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浑身抽搐片刻，晕死了过去。

　　道阳陷入沉思。

　　他把玄正平放在床上，心头发苦。

　　他不知道，为什么玄正比他们受侵蚀的速度更快。他有过一些猜测，可他希望他的猜测永远不要是真的。

　　在这深不见底的陆府里，纵有满身的修为，都像插翅难飞。

　　时间好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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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要去行敬茶礼。

　　临到快出发的时候，玄正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来，神情空白，左看右看。道阳把要换的衣服递给他，他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睡了一会儿，还头晕吗？头痛吗？”道阳问，“身上有没有不舒服？”

　　玄正摇摇头。

　　道阳松了口气：“那就好。”

　　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道阳，慢吞吞地接过衣服：

　　“谢、谢谢你……”

　　出门的时候，他走在道阳身侧。

　　好几次欲言又止。

　　道阳：“你想说什么就说。”

　　周围带路的仆役很多，他不好意思说，吞吞吐吐：

　　“这位师兄……方便交个朋友吗？”

　　道阳停住脚步，猝然转身。

　　“这种时候不要开玩笑。”

　　玄正露出苦恼的神色，原来这个人不想认识他：“抱歉，冒犯了。”

　　道阳不可思议：“你在说什么？”

　　玄正连忙说：“没有，没什么，你就当我没有问过吧。”他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眼前人的脸色变得煞白。

　　玄正慌张起来：“你不高兴了吗？是因为我吗？”

　　“没有，眼睛里有沙。你别管我。”道阳背过身去，不想被韩玄正看见自己的失态，还有那涌上心头的紧张。

　　他心里打鼓，手指慢慢攥紧，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这时，林煦从路的另一边出来。

　　身边没有带他的新媳妇。

　　道阳假装和没事人一样：

　　“照之，你的新娘去哪了？”

　　林煦：“……”

　　道阳：“这么快就吵架了？”

　　“没有。”比吵架还糟，他和剑神是不可能吵架的，只有平静的结束。他倒宁愿是吵架。不过真要吵，他也不敢的。只要剑神一个眼神，他就连话都说不出了。

　　后面磨磨蹭蹭跟出来一个人影，比其他女子的个子高一些，肩膀宽一些，穿着墨绿衣衫，脊背笔直，不似奴仆一般佝偻。此人整个脑袋都被纱布缠起来了，根本看不见脸和头发。

　　道阳：“这、这是你的新娘子？”

　　就算知道不可能，听到新娘这个词，他心里又酸又甜的：“嗯。”

　　“她毁容了？这样还能呼吸吗？能看得见路吗？”

　　“我扶着他走。”

　　周围奴仆道：

　　“这是坏了府上规矩了。只有媳妇伺候丈夫，没有丈夫伺候媳妇的。您不能扶着她。”

　　林煦本就烦闷，哪里听得见这些叽叽喳喳：

　　“闭嘴。”

　　最后出来的是陆成南。他身后跟了十个女子，齐齐穿粉色衣衫，低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脚步整齐而匆忙。他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