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四下无人处,白水鸿忽然回头,看他的眼神阴森森,在那阴暗的树影下,仿佛老鹰掐住猎物的钩爪。
葛枣儿心里怦怦跳,仙君为何无故看他。
莫非、莫非仙君见识过了那林煦的坏,总算知晓了他的好……
下一秒白水鸿的短刀撬进他的嘴巴,割出了一截血淋淋的红舌头。
他的唇角被切出深深的血口,他哀嚎出声,跪倒在地。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白水鸿恶狠狠地掐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拍到另一边。
若不是这个葛枣儿说漏了嘴,他往悬崖下倒饭的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他就说自打救了葛枣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一想原来是忘了割掉葛枣儿的舌头。
前世葛枣儿在背后污蔑他的师尊,说师尊对某些坤道念念不忘,被他抓了个正着,割下舌头。在那之后,他就再没听过葛枣儿说过一句话,舒坦多了。
葛枣儿又惊又惧,嘴里不停出血,鬼哭狼嚎,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止血,祈祷从前他偷吃的仙丹还能救他一命。
“滚去把你的血洗干净,在那之前,别让我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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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草峰上,师父道阳赞道:
“这小弟子心性甚佳,大有可为。”
剑神敛住眼神。
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悲哀。
紫色双目里的悲哀最终化成了冷笑,冷笑过后是无比的冷静。
他忽然不想再忍了。
“大有可为?分明愚不可及。”
玄正惊讶:“剑神、你……”
“他心里有怨,居然强迫自己放下。他以为自己不口出恶言,便是省去了口舌之业,殊不知心中妄念产生的业力正如山如海般增长。”
“他擅自以为仙门中人多少顾及体面,今番惹了麻烦,以后不会再来烦他,殊不知那人还以为他可欺可辱,日后麻烦不断。”
“他以为仁慈可以换来尊重,那也只是他的以为。他以后还要继续担惊受怕,提防骚扰。他假装放下,假装洒脱,其实根本没有战胜恐惧。他还怕彻底和白水鸿撕破脸,日后在登剑阁的日子不好过。反正都要选,为何不选一条让自己没有嗔恨的路?”
“问清道心,贵在诚实。他连自己的心都不肯诚实面对,我看不如把他赶下山去,永生再不要入道!”
林煦就站在一墙之隔,听着剑神的话。句句骂他,句句振聋发聩。每个字都骂到了他心底深处,把他的灵魂抽出来鞭笞,有如醍醐灌顶。
他确实仍有隐约的恐惧。
这种事不是只要知晓道理,便能彻底不再恐惧的。
修道过程起起伏伏,坎坎坷坷,心念复杂,要看清自己的心中到底有何杂质,何其艰难。
他几乎就想冲出院墙去,再看一眼剑神。仿佛只要看见那个人,心底就会生出许多的勇气,从此一往无前。
第16章 出世修道·十六
能选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你死我活,要么放下转身,不论选哪条路,心中都不可以留有嗔恨,把过去的一切爱恨嗔痴都放在过去。
修士的心中除了清净的法喜,其余都要抛却。
听罢剑神之言,道阳笑了笑:
“玄正说你眼里无人,真是冤枉你了。我瞧你怎么把那小弟子看得透透的,我观察他都没有你这样仔细。”
转眼间,道阳却敛起笑容,面容严肃:
“拂衣,你指责林雅照不能快意恩仇,看不清道心,那你就看清了吗!方才你想杀人对不对?我不知你为何想杀人,但你顾及我和玄正在场,才没有动手,我说的是不是?你若真学那江湖儿女意气,快意恩仇,杀人了也便杀人了,你有你的理由,你也很有本事,我和玄正拦不住你。但你既选了不杀,心里为何又有怨怼,为何又放不下?我看你的嗔恨之心,一点也不比林雅照少!”
剑神哑然。
他沉默地别过眼去。
道阳师尊说的这些,他自己又何尝不知。
正因格外清醒,才格外痛苦。
玄正轻轻一拉道阳的衣袖,劝道:“别说了。”
道阳这才反应过来,仙门中人对外门散修是不轻易骂的。
可是他骂了便骂了,还能把话收回来不成。
“……如此的心性。”剑神像是在问道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也称得上甚佳么。”
他没有期望道阳师父能给出一个回答。
前世师父就很少回答他的问题。
若他有疑问,道阳要么打他手板,要么让他种树,要么罚他去祖师爷像前跪香。在道阳看来,弟子的疑问等同杂念。只要修的功夫到家,自然就没有杂念,也没有疑问了。道阳和玄正原来都是这么从掌门手下过来的。
出乎意料地,道阳正色说道:
“你以为什么叫甚佳?真像那日月星辰一般,洞观世间万物,不食人间烟火,才叫好了?不管是你,还是林雅照,我瞧着都好。有挣扎,有缺点,才算得上活生生的人。不然你们还修什么道,早就飞升去了。”
林煦在院中听得此话,又是感念,又是敬佩。
同时心底也生出隐秘的共鸣来,原来剑神也和他一样……不由觉得剑神又亲近了几分。
但他也很疑惑,问陆成南:“剑神怎么会想杀人,莫非剑神和葛枣儿有私怨?”
“如果是真的,那也太了不得了。以剑神的本事,弄死那个葛枣儿,不过只是动动手指的事,他居然还能忍?”陆成南称奇,“换作是我,不要说是道阳仙君和玄正仙君在场,就是我爷爷在场,也拦不住我杀人吧。”
“然后又被你爷爷打一顿?”
“打就打了,我不后悔。”陆成南大大方方地说,“世上有大慈大悲,就有大杀大伐。好比剑神这回清剿的魔匪,不也都杀了?要是怜惜魔匪,给他们活路,谁来怜惜百姓?”
林煦听了,觉得陆成南说得有理。
陆成南:“那些魔匪今生消了业力,来世再重修为人。从本源而言,生是天道,杀也是天道,如此万物轮回生生不息。直到某一世修成正果,飞升而去,大家的结局都一样罢了。”
他们说话间,草木牌又响了三下。
陆成南以为又是某些人又贼心不死,拦着林煦:
“你先别动,我去开门。”
门口的弟子却是个面生的。
他穿着深绿色的内门服,不是甘草峰上的外门弟子,衣襟袖口处绣着的桃花枝已经表明了他的身份。
放眼登剑阁四十九峰,仅有一座山头的弟子有这样的穿戴。
他拎着饭盒,笑吟吟道:
“这是桃花山居送来的,两位师弟最近平白受了刁难,吃些好的补补身体。以后若再有什么事,就告诉桃花山居。”
陆成南和林煦连忙道谢。
这是他们连日来吃的第一顿安稳饭,还补服了汤药。
林、陆二人全然不知,路过的高旻碰巧把送饭这一幕看在眼里。
他暗骂一声,转头就添油加醋,去和其他弟子发牢骚了。
“那弟子院里真了不起,长老的嫡孙就不提了,某些人前脚刚被悟执仙君送饭,后脚桃花山居的人又来送饭,他长几个胃啊,吃那么多饭!”
有些弟子听着暗笑。
人只有一个胃,长多个胃的就是牛羊马驴,这不是明摆着骂师弟是畜生吗。
恰巧秦月宁路过听见了,她眉头一皱:
“高翰之,仙门中人不得私下编排同修是非,你可知道?”
高旻不耐烦:“知道,当然知道。”
他最看不惯就是这个秦茉。
坤道就是方便,每天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漂亮,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指不定在背后做了什么才讨得到峰主的欢心。
她分明入门比他晚,还天天管这管那,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待秦月宁一走,高旻又眉飞色舞起来:
“你们还知道什么,都来说说?”
一个弟子说:“最近我打听到了剑神的真名姓林诶!你说这林煦也姓林,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不会真的是亲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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