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洗完了碗,林煦拉着剑神去洗澡。他把剑神拽到热泉里浑身打了个湿透,他的心情终于稍微好了一些。
他真是个糟糕的人,他想。
然后他揉揉剑神的指尖,等到剑神身上酒气尽消,只有和他同样澡豆的香气,他抱着心爱的人,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亲了一口。
突然间林煦心里又凶又委屈,想着难道谁要抱剑神,剑神都会给抱的吗。
现在他抱着剑神,剑神不动。可方才道阳仙君抱剑神,剑神也不动。
林煦非要问个清楚了:“你到底是如何看待道阳仙君的?”
“什么?”
剑神刚才还在出神。
“道阳仙君,在你心里,什么样?”
剑神回答道:
“他是个很伟大的修士。”
林煦听见这客套的回答,放下了些心,又问:“那有多伟大?”
“在我心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下无双。”
林煦:……
他突然觉得很不妙——这地位好像非常特殊,他可从没见过剑神能夸一个人到这种地步!
他问:“那我呢?我呢?我在你心里,什么样?”
剑神温热的手指摸摸林煦的肩膀,难得柔软地说:“我不是早已回答过了吗,你是新的。”
“新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词好怪。”
“举例而言,每年伊始,大家总是欢喜雀跃,到了年末,大家又把同一年弃之如敝履,盼望它赶紧过去。”剑神的侧脸蒙上一层暖色的烛光,“我想,我是那需要被辞旧的除夕,你就是新年的第一天。人们都爱你,是因为你有无限美好的可能。”
第113章 苦海天机·七
林煦湿着头发,黑眼睛里的星子闪了闪:“那些‘人们’里面,有你吗?”
他不在乎那些“人们”有多少,他只在乎剑神爱不爱他。
剑神:“我一直都很爱你,只是我们对爱的理解不同。”
“那……难道就没有相同的地方吗?”
热水让剑神有些脱力。
他今天没有整天紧紧挨着林煦,又开始站不住,头脑发晕。
这让他在满是雾气的热泉中有种喝醉的感觉。
“相同之处就是……你我都是自私的人。”
“什么?”
“因为都是自私的人,只想着怎么才能让自己高兴,于是互不相让。一个擅自认为爱是厮守,一个擅自认为爱是毁灭。”剑神吐出一口气,“道阳仙君的爱就不自私。他允许一切发生,他对他心里的那个人,既不强行控制、也不竭力规劝。哪怕那个人要跳火坑,他不会阻止的,他会跟着一起跳。”
林煦一听他说道阳仙君,心里就冒酸水:
“你难道喜欢那样的爱?”
“不,不是喜欢,那是一种敬意。他能做到的,我做不到。”剑神说,“我无法看着我爱的人跳火坑,我会用一切办法阻止他跳,做一切我认为对他正确的事。”
“哪怕他恨我、哪怕我先跳下去,向他证明这后果多么可怕,好让他不要跳。”
“可这亦是自私,我把我眼里认为的‘好’灌输于人,那也只是我眼里的好,未必是别人眼里的好、或是天道的好……不过,自私无所谓好坏,它只是一种选择。很不幸,我的习性如众生一般刚强,我改变不了我的选择。”
剑神说爱他,剑神也说愿意为爱的人毁灭自己。
可是林煦仍旧无法相信,剑神口中那个愿意为之毁灭自身的对象会是他。因为他想剑神真的没有那么爱他,只是说些奇幻的话在骗他。
若有一天剑神真的为了他而身殒,他一定会殉情的。从生追到死,他就是要和剑神永远在一起。
“阿煦,换个人爱吧。”最后剑神这样说。
林煦沉着脸不吭气。
换是不可能换的。
他非常不理解,剑神如果真的爱他,怎么会希望他爱别人。换作是他,他万万不能忍受剑神和别人亲密。
剑神很累了,他渐渐沿着池壁,要滑下去。林煦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
剑神慢慢恢复了一些气力,他不愿吸收林煦的气太明显,否则他看起来很没用……除非是林煦主动的。
后来林煦抱着剑神回了床。剑神困了,但睡不着。
林煦也睡不着,剑神拿出一个梅花香囊塞到林煦枕边,安一安神。
“这是什么。”
“年初的旧梅花做的了。”剑神半睁着眼睛,“今年的梅花还不知能在何处遇见,等遇着了,再做些新的。”
林煦把那香囊攥住,轻轻吸嗅,即便有仙术的挽留,其间的香气早散了大半,只剩隐约的清芬。
那香囊没有任何绣纹,缝合的针脚也很粗糙,歪歪扭扭,看得出是剑神自己做的。
他以为剑神的味道是什么骨子里透出来的冷香,原来只是香囊,怎么说……真相居然意外平淡,但是有点可爱。
怎么这个人放下剑还会想着做针线的。
味道还和棘溪冬天的梅花那么像。
林煦:“送给我。”
他很不客气,像是拿准了剑神会答应。
剑神轻“嗯”了一声,贴着他睡着了。
林煦像刚刚打劫完毕的土匪,把那香囊宝贝地贴身揣着。香囊是很多有情人之间的定情信物,当然那些有情人送的都是新的。剑神的旧香囊四舍五入一下,就当作是和他定了终身吧。
林煦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
在那个世界里他已经和剑神情深意浓。
起初他还会发现那都是幻想,为自己悲哀片刻。
后来他慢慢地不再刻意让自己感到悲哀。
仅仅是趁着剑神睡着,他就可以假装他和剑神已经生活了十年、五十一百年、数百上千年、百万亿万年。他想象自己就这样躺在剑神身边,度过无穷无尽的岁月。
渐渐地,他的心跳慢了下来,他感受着剑神和他在一起,剑神就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平静、安逸、满足,好像他和剑神原本就该如此。他们在更早以前,从生命的源起之初就该在一起,永不分开。
他感到自己的神与气与剑神相合一,而这个进程与剑神无关,剑神怎么想都无所谓,全然是他自己的起心动念。
他逐渐感知到,他可以和剑神合一,自然也可以和天道下的万物合一。人原本就是和其他一切合一的。他喝过的水流进他的血液,于是他与河流水井合一,他吃的谷物构筑他的身躯,于是他与大地的恩泽合一。南方山木的气息被风送到北方,他不能辨明此刻的呼吸来自何方,这一口呼吸间流转的气体在天地间存在的时间比他的寿命还要恒久。
原来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和山川草木、日月星辰紧密相连,亦与其他生灵相连,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意识上与任何人合一,去包容、去爱、去体会。刹那间,林煦在无形之中触摸到了天道。
或许人对天道的理解只是盲人摸象。世上如此多的著书立说,都不过是盲人摸到的天道的一部分。
有人从这个角度摸、有人从别的角度摸,看到的以为不一样,实际上他们看见的都是天道里的一粒沙。
林煦自认自己只摸到了天道的一点边缘,他已经被那光芒照得快要融化。
——合一。
一个他原本以为早已懂得的概念,如今因为剑神获得了更深的理解。
爱原来是这样浩瀚无垠的存在,经由他内心强烈爱的渴望,他短暂地获得了天道的眼睛。
他被强烈的感动包围起来,此刻他放任自己的灵魂与银河合一,流淌在万千星海之中。他周身散出光芒,在黑夜中像是光线凝聚起来的人影,犹如不灭的星落在地上,白金色的光柱照穿天际。
他全身被轻盈的灵气托起,他像落入灵气之海的水杯,想要多装一点,却装不进去。于是他决意扩大自身,让自己藏存灵气的空间变得更加广阔。他的边界开始逐渐模糊,与这片海水合一,他逸散出去,变得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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