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虚构的民间话本,这是世俗臆想中的他。
却同样……是他们之间错失的一百年岁月。
谢识衣顿了顿,静静道:“拜入忘情宗的一百年,我都在修行。之后接手仙盟,就一直在霄玉殿。我并没有不近人情,只是会走到我面前的人,没有一个需要人情。至于薄情寡欲——”说完,他低声笑了下,音色凉薄:“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这个性格。”
“啊?”言卿没想到会得到他那么认真的解释,一时间拿着话本在风中懵了懵,许久才讪讪说:“哦。”
谢识衣淡淡问:“你还要讲吗?”
言卿反问:“你要听吗?”
谢识衣抬眸看他一眼。
其实他听过这些评价。这类民间话本没人敢让他看见,不代表他不会知道。
可知道也不意味着想了解。
但是九千九百阶过于漫长,而言卿的兴致又几乎都跃然眼上。
谢识衣说:“讲吧。”
“好诶。”言卿眼眸倒映星光,眼眸完成月牙,又重新把那个话本翻了出来。他现在纯粹就是无聊了,念之前还多嘴提一句:“谢识衣,你还记得以前幽绝之狱我给你讲的那些故事吗?”
谢识衣:“记得。”
乱七八糟,毫无逻辑。
言卿颇为自信说:“我觉得我当初要是没去魔域,在人间当个说书人也不错。”
谢识衣凉凉道:“你确实可以把自己饿死。”
言卿翻个白眼,把书拿出来拍了拍:“谢识衣,你话不要说的那么绝情。你但凡会一点书里面的甜言蜜语,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人见人怕。”
谢识衣神色冷淡,垂眸,安静看着言卿脚下的路。
言卿照着第一段往下念,说:“开始了。小师弟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首席师兄的场景。他御剑从外游历回来,白衣飘飘,宛若谪仙……好长,我不念了,我给你概括一下情节吧。”
他直接看目录,都能猜出大概情节。
“小师弟是忘情宗的杂役弟子,在家族备受欺辱。一个人拜入忘情宗后,依旧被人欺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被同门丢在了宗门禁地的寒池边。好巧不巧,慕容师兄正在这寒池里沐浴。见小师弟楚楚可怜的样子,于是动了恻隐之心,把他带回去收为徒。”
谢识衣面无表情。
言卿边看目录,边一目十行,说道:“慕容师兄对这个唯一的徒弟极好,教他练剑、教他修行,还给他无数灵丹法器。小师弟被天下人嫉妒,视为眼中钉。他们对小师弟暗中下手脚,令小师弟不是被绑就是被暗算。慕容师兄每次都不远千里把小师弟救出于水火。”
就类似的被绑然后相救情节,笔者螺旋水了一百来章。
言卿翻啊翻,可算是翻到有个与众不同的情节点了。
“哦。后面,小师弟被查出识海内有魇,是魔种。慕容师兄为了保护他,心甘情愿——背叛宗门???众叛亲离,跟他浪迹人间……”
言卿读到这里,沉默了片刻。
一瓣梅花擦过书页,把“众叛亲离”四个字照应出一层薄薄的血色。
言卿出了下神。
众叛亲离。
——【谢应痴情一生,连死都是死在所爱之人手中。
他为白潇潇毁无情道、碎琉璃心,叛出宗门,颠沛流离。
最后获得的,却是白潇潇含泪的一剑。】
言卿拿着书,神情晦暗不明。
其实从回春派谢识衣对白潇潇完全陌生的态度来看,言卿也不认为《情魇》是本剧情正确的书。
但他一重生,关于现代什么记忆都还没恢复,就先被逼着接受了《情魇》这本书的内容。内容也是含含糊糊的,只记得关于原主的剧情和谢识衣最后的结局。这是一本他并不感兴趣,匆匆一眼看过的书,了解大概讲的什么却又完全不清楚剧情,连提前预知预警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重生是魔神所为,那么这段记忆,在言卿看来也不简单。
言卿之前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向谢识衣问及白潇潇。现在则是因为涉及魔神,不愿把谢识衣牵连进来。倒不是怕谢识衣没有能力与魔神相抗。
他怕的是……谢识衣入局,到最后的敌人,会成为他自己。
十方城的一百年,魔神为了让他唤醒识海内的魇,提出了很多蛊惑人心的要求……言卿并不是完完全全没有动摇。
“谢识衣。”言卿开口,眨眨眼,吊儿郎当笑:“点评一下。”
谢识衣:“什么?”
言卿道:“剧情怎么样?”
谢识衣淡淡说:“很好。”
言卿差点被口水噎着,凶狠威胁他:“别敷衍我,如果你是慕容墨天,你会这么做吗?”
谢识衣看他一眼,回忆了下剧情,漫不经心说:“不会。”
言卿:“不会怎样?”
谢识衣:“不会收徒。”
言卿憋着笑:“确实,我想象不出你为人师尊的样子。”
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谢识衣又清晰平静说:“忘情宗没有杂役弟子;玉清峰不会让外人进入;遇到我也并非好事;我若真在意一个人,更不会让他身陷各种危险。”
言卿不假思索道:“哦,那你会为了爱叛出宗门吗?”
言卿:“……”
谢识衣:“……”
言卿问完就尴尬恨不得从九千九百阶跳下去。但他还是假装淡定,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仙尊,你喜欢喝粥吗?”
谢识衣就从来没回答过这种问题。他似乎是轻轻笑了下,眼神没什么笑意:“你可以猜猜我会不会。”
而后回答后面的话。
“不喜欢。我不是更喜欢要饭吗?”
言卿:“…………”
第40章 青云(六)
——你发现了没,我们是真的很喜欢要饭啊!
言卿没想到黑水泽这么一句话能让谢识衣记到现在。暗自腹诽:心眼真小啊幺幺,至于那么记仇吗?
言卿:“我认真问的。”
谢识衣:“好。”
言卿难以置信:“你就回我一个好?”
谢识衣低笑一声:“你想我回什么?”
言卿:“……算了。”
果然谢识衣对小时候的那碗粥也完完全全没印象了。所以,这《情魇》到底是什么鬼?回到玉清峰后,言卿跟谢识衣说了声,跑到梅林里去选树去了。他弄把武器就是为了敷衍一下外人,花钱去买还不如自己亲手做。
“你这些树真的可以砍吗?”言卿抬头,看着细雪中盛放的梅花,好奇问道。
谢识衣语气冷淡:“随你。”
言卿:“那我砍了啊。”
他能看出这梅花林里有阵法,动一棵树都危机重重,不过放眼整个忘情宗确实再没有比玉清峰的梅树更适合用来做剑的了。
言卿现在是元婴期修为,砍断一棵树、粗略的弄出个剑模型轻而易举。他把剑拿回去对着灯光慢慢削。
谢识衣在他对面坐下,雪衣逶地,乌缎般的黑发上似淌过寒月流光。
言卿在削剑的时候,忽然想到:“谢识衣,你还记得你在障城做的那把伞吗。”
谢识衣:“记得。”
言卿笑说:“要是当初那片竹林也像现在这样想砍就砍就好了。”
为了做把伞他们当初可真是受尽折磨。
要躲过避开竹林主人,还要避开里面的毒蛇。
谢识衣听他提起障城的事,一时间愣怔后,竟然也轻轻笑了下。
言卿用薄薄的刀片削掉木头上倒刺,道:“我记得,当时你就想要把伞。”
谢识衣:“嗯。”
言卿吹干净剑上的木屑,到现在才打算跟谢识衣说正事,沉声说道:“我今晚南市,从那个魔种嘴里套出点话来。秦家十年前,在你闭关的时候,暗中派人下魔域建立起了梅城,正在勾结拉拢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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