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自己太脆弱也太敏感,一句话几乎让大脑空白天塌地陷,强撑着尊严,回以平静的微笑。到现在言卿不认为设身处地,他能去直面内心给出正确答案。但他到底比那个时候多了一丝清醒,忍不住去想:谢识衣那个时候问出这句话,是怎样的心情。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问这句话?
重生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心照不宣,没人去谈过神陨之地发生的事,也没人去谈过上辈子红莲之榭的火。
遗忘这两场分离,只保留了少年时吵吵闹闹、一起长大的记忆。
好像这样,那些伤害、隔阂就不曾存在。
但是这样就挺好的。
那些未曾言说的爱恨那么不合时宜又显得多余。
当事人已经清醒,另一个人又何必要去理解那时心情。
都是孽缘。
他默认一切都是崭新的。
崭新的身份,崭新的关系,崭新的开始。谢识衣居然也陪他一起默认?
从不可言说的故人,到简简单单的朋友。可如果真的把这沧妄之海这段记忆翻出来,这朋友又怎么当的下去。
言卿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地笑了下,转身离去。
他走过万骨沉睡之地,一步一步,毁灭了这所谓的幻蛊之境。
镜湖的神息果然强大,他破元婴之时碎我重生都不敢去触碰的记忆,一只小小的幻蛊虫,居然给他引出……
不过,不该触碰的记忆,本就该让它烂在岁月里。
*
君如星以为自己还要跑出去才能找到白潇潇。没想到下楼,在六道楼的第一层就看到了合欢派的一群人。
颜乐心在山谷保护白潇潇的时候受巨蛇袭击现在昏迷不醒,白潇潇本来是看这楼阁仙气氤氲以为是个疗伤的好地方,就自作主张带着合欢派一群人过来的。没想到进来便是烈焰岩浆、人间地狱,而且进楼容易,出楼难。只准进不准出,轰隆隆大门关闭。
他们现在和镜如尘三人一样,都被困在了里面。
“白潇潇?你是白潇潇吗?”君如星看到人群中粉白衣袍、貌若好女的少年,顿时眼放光芒,风风火火冲了过去。
白潇潇扶着颜乐心,还没反应过来。
君如星已经一脸焦急欲哭无泪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白道友救命啊!”
白潇潇愣住:“啊,什、什么救命?”
君如星心急嘴快说:“我认识的一个忘情宗小友,不小心被这岩浆里的虫子蛰了下,现在昏迷不醒,需要极寒之体的人与之双修才能醒来!白道友现在只能你救人!”
白潇潇愣住:“双、双修?”对于合欢派的人来说,双修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而且双修也分层次,不一定需要肉体之交,气息交融也可以。
但他还是为难地看了眼颜乐心。他之所有能被合欢派的宗主收留,就是因为他和颜乐心分外契合,可以相互靠阴阳调和、精进修为。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颜乐心的,怎么能贸然去和人双修呢。
白潇潇咬唇粉唇,眉眼满是犹豫。
颜乐心闻言睁开眼。他受的伤本来就不是很重,只是贪念白潇潇那一点血罢了。他早就发现了,白潇潇真情实感喂到嘴边的血,有股奇异的能量,他虽然说不出是什么。
但每次喝完那些血,经脉就好像更纯粹一点,而且……欲望也总是莫名其妙被加深。
“忘情宗?”颜乐心饶有兴趣,哑声开口。
君如星道:“没错!”
颜乐心说:“他叫什么名字。”
君如星一下子呆住,刚刚风风火火太急了,现在突然觉得……这样也不是很好。
可是颜乐心已经道:“是燕卿吗?”
白潇潇一下子瞪大了眼,手指死死抓着颜乐心的手臂。
颜乐心却是越来越觉得有意思,凤眸一弯,唇角勾起道:“如果非要极寒之体的话,也不一定非要潇潇。潇潇修为低下,或许我可以代劳。”
君如星:“……”完蛋,他后悔了。
第65章 璇玑火(一)
颜乐心早在萤火虫谷就看到了言卿和君如星。他对摘星楼这个小弟子没什么兴趣,对他身边的言卿很感兴趣。
身为合欢派宗主的嫡传弟子,他得到的消息会比别人多一点:比如这个少年是怎么进忘情宗的。
又比如,他和谢应那些似真似假暧昧的传闻。
虽然只是传闻,但只要跟谢应扯上关系,也足以激起他很多阴暗的心思了,加上言卿长得也非常对他胃口。所以君如星风风火火跑下来说出这事时,颜乐心几乎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他舌尖舔了下牙齿:“燕兄现在在哪儿?”
君如星对上颜乐心带笑的凤眸,一下子打了个激灵,但是想到燕卿现在生死未卜,还是咬牙道:“你们跟我来。”
白潇潇神色一变,一下子抓住颜乐心的袖子,说:“颜师兄!”
他不想颜乐心去救燕卿,燕卿这么个爱抢别人功劳的人,凭什么?
颜乐心柔声对他说道:“潇潇,同为九宗弟子,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白潇潇紧咬粉唇,小声嘀咕说:“可是颜师兄,他不值得。”
颜乐心心中不以为意,面上却是微笑说:“师弟,乖,听话,人命关天的事就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白潇潇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低头看着岩浆中的虫子,心里的恨意一点都没有消散。
燕卿燕卿燕卿,为什么又是燕卿?!在回春派就让自己尊严尽失,青云大会万象台又抢走他的风光,到了现在也阴魂不散。
要他说,燕卿就是恶人有恶报,活该,被虫子咬了死了才好。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白潇潇来到南泽州后,一直顺风顺水,慢慢地心里也生出一些傲气来,不再像回春派一样吓到了只会掉眼泪。他看着刀山火海岩浆里滚动的虫子,想到什么,心头一个念头掠过,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用小瓶子装了一只放入袖中。
六道楼一共有六层。在上而下分别是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阿修罗道、恶鬼道、地狱道。
天人道内,言卿慢慢睁开眼。他在洞虚秘境内被百思追杀,又坠入镜湖,经历一番生死。醒过来时状态不是很好,脸色苍白。
镜如尘因他的动静,惊喜地抬头。
“你醒啦?”她眼睛被泪水洗过,清澈灵动。
言卿看她一眼,问道:“你跟进去秘境,把我从镜湖里救了出来?”
“嗯嗯。”镜如尘想到之前发生的事,顿感抱歉:“对不起啊,要不是我非要跟过去,虫子就不会咬到你了。”
言卿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红线和血玉珠都没了,剩一个小小的虫子蛰出的伤口。
“……”绝了。
这就跟他专门和谢识衣对着干一样——谢识衣不让他做什么,他就非要做什么。
言卿幽幽地吐出口气,也懒得怪她了,道了声“没事”,便起身,四顾打量着六道楼的最高层。
天人道这一层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大殿,空空荡荡别无他物。
正中间是一根巨大的光柱,旁边绕着很多照夜萤。言卿随意道:“出口在哪儿?”
镜如尘眼巴巴地跟在他身边,指着那个光柱说:“就是这个,不过要用灵力打开。”
言卿刚想凝气,突然感觉经脉一阵如火烧灼的痛,挑了下眉。
镜如尘见状忙,心虚地说:“你虽然醒了过来,幻蛊虫的毒性散了。但是副作用还是有的,可、可能要休等一两天,才能恢复。”
言卿认认真真盯着她,皮笑肉不笑:“好的,禁言师妹,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吧。”
镜如尘更心虚了,她从袖子里把那面镜子拿出来,郑重说道:“燕卿,你放心,把你害了我就会一直负责任的!我一定会平平安安把你带出去!”
言卿看她面具戴的有些歪,提醒她:“你面具的绳子要掉了。”镜如尘“哦”了声,举起手摸到耳后,想了想,干脆把那半张面具给摘下了。她抬头,脸上露出一大块红色凹凸不平的丑陋伤痕来:“面具好麻烦啊,我不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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