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人越哭越伤心,活生生要断过气去:“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明知这些事,居然没有去怀疑过她,害得我可怜的和璧落得这个下场。”
忘情宗一干弟子初入江湖,看到她哭得这般伤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苍老饱含恨意。
“哭什么?事已至此,最关键的难道不是找到章慕诗吗。”
众人回头望去,看到灯火通明的孙府内。一位一袭蓝袍的元婴期青年扶着一位头发苍苍的老太太缓缓走来。
老太太年愈花甲、佝偻着腰,拄着拐杖,脸上满是皱纹也难掩那种尖锐的恨意。
她旁边的修士样貌普通,气度出众,身上的蓝袍绣着几根白色飞羽,落在衣襟和袖口处,赫然是浮花门的衣着。
孙家家主见到两人,急忙过去迎接道:“母亲,二哥。”
老人是孙府的老太君。而浮花门的这年轻修士叫孙君昊,是孙家除却那位传奇老祖外第二位资质出众拜入浮花门的修士,也是死者的二叔。
孙君昊朝孙家主点了下头,而后朝各位忘情宗弟子做了个礼,道:“多谢各位道友不远万里前来调查我侄儿的事,孙某感激不尽。”
明泽看到他微微愣住,疑惑道:“既然道友就在城中,为何不自己亲自出手为血亲报仇呢?”
孙君昊苦笑:“实不相瞒,我昨日才出关,得到噩耗今晚刚从浮花门赶到家中。”
明泽点头:“原来如此。”
孙君昊说:“不知道友现在可有发现?”
元婴期的修士找一个人轻而易举,但是找魔种却很难。
因为当魔种被魇操控,那么气息就会全然隐匿,上古魔神的诅咒根本不是他们能够追逐的。众人只能根据蛛丝马迹去推断方向。
明泽偏头,指着东边的窗户道:“新娘是从这扇窗离开的,我之前用神识探了下孙府的构造,这扇窗逃出去,通向孙府的后门,门后是一条河,新娘应该是沿河走的。我们到时候兵分两路。”
孙君昊:“好的,有劳了。”
孙家家主扶着老太太离开。
孙夫人以袖掩泪一直在哭:“都是我的错,如我当初留心一下,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的哭声哭得老人头痛。孙老太君停下步伐,拐杖重重一击地,回眸眼睛充血,嘶声怒道:“够了!别哭了!让我耳根子清静会儿!”
孙夫人被她吓住,拿帕子捂住鼻口,无声啜泣。
因为谢识衣的缘故,言卿一直不怎么敢冒到人群中去。虽然整个忘情宗也没几人真正见过谢识衣。但谢识衣气质过于特殊,那种高高在上漠视一切的态度太明显。他怕被打。
言卿想到这,没忍住低声笑了下。
明泽吩咐完后,让他们自行选择方向。
言卿从袖子里拿了块人间的铜板出来,跟谢识衣道:“幺幺,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你猜新娘是去了河的上游还是河的下游。”言卿抛了下铜板,道:“我猜下游。”
谢识衣静静看他,冷淡道:“我不关心新娘去了哪里。”
言卿知道他的话外之意,把铜板收回袖中,默默叹息:“知道了,别催了,在试着结婴了。”
既然是自己放出的历练豪言,那么言卿还是很认真的,懒洋洋勾唇一笑说:“勿以善小而不为。”
他们两个是最后才走的,刚踏出孙府的后门,突然就被孙夫人喊住:“等一下二位仙长。”
言卿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平易近人的好性子。毕竟上辈子在黑水巷当叫花子时,如果靠谢识衣两人能活生生饿死。多亏他嘴甜卖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善于坑蒙拐骗,才能活下来。
“孙夫人有事吗?”言卿转过身,朝她弯眼一笑。
孙夫人实在是没办法,才鼓起勇气出声喊住这两位仙人的。之前这二位仙人一直在人群末尾墙角竹影里,让人看不真切,她也就没多想。
出声后,没想到其中一人转过身笑看过来的一眼,容色昳丽,竟让她愣在原地。
月色如霜,穿着蓝白衣袍的少年有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型精致,笑起来时自带风流之感。他旁边的人甚至步伐都未停下,被这桃花眼少年强制地扯住袖子,才无奈驻足。
孙夫人只觉得紧张惶恐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可是一想到儿子死去的惨状、又忍不住潸然泪下,对着言卿直接跪下,深深磕头,啜泣道:“仙人,都是我考虑不周,害了我的孩子。我一想到这件事我就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仙人你们带上我吧,我随你们一起去找章慕诗。”
言卿绕着红线,虽然眉眼弯弯,可是半点没有被打动,只道:“孙夫人没必要把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一切没发生前,谁又能知道章小姐是魔种呢。”
孙夫人眼泪夺眶:“仙人,魔种体内魇苏醒前总是有些预兆的,江金寺章七姑娘失踪的事,就是给我的警钟,可是我没放在心上。”
言卿笑笑,还是拒绝了她:“夫人,你回去休息吧,魔种凶残异常,你跟过去,只会拖我们后腿。”
孙夫人愣住,这才发现自己脑子不清醒的情况下、提出的要求多无理。
“是,仙长说的是。”面红耳赤,颇为羞愧再度磕了个头,由丫鬟搀扶着离开。
第27章 浮台(三)【二更】
从孙府的后门出来,是一条叫做长明的河。
长明河水湍流不息,在月色下闪着点点寒光。
言卿抛铜板抛出来是往上游走,也就听天由命跟着去找。河流的最上游是条瀑布,瀑布旁边有条上山的路。台阶血迹斑驳蜿蜒,鲜红刺目,看样子,新娘应该就是从这里逃进了这山里。
“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言卿收好铜板,微笑说:“看吧,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谢识衣漫不经心问:“找到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言卿乐得不可开交:“这话怎么能从你嘴里说出来呢。魔种作恶多端,见到就该伏诛,不是吗,盟主?”
谢识衣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
他们能看到这些血迹,前面过来调查的弟子自然也能看到。
众人沿着血迹追寻,最后停到了一座寺庙内。牌匾上端端正正写着的三个大字“江金寺”。
这名字言卿熟悉,正是孙夫人口中章家七姑娘遇害的地方——章慕诗跑到这里干什么?
他和谢识衣走进去的时候,明泽为首的一群忘情宗弟子已经围成了一圈,目光警惕地看着跪在佛前穿着嫁衣的新娘。
章慕诗作乱杀人后,没有逃进山谷,也没有刻意隐藏起来。
她留下各种痕迹,跌跌撞撞跑到了佛寺。
江金寺因为之前章七姑娘被豺狼咬死之事,封锁关寺,如今空无一人。
寒风吹动地上的黄纸。
红烛给金佛渡上一层猩红血色。神像高坐佛龛之上,掌心托莲,悲悯众生。
章慕诗生吃丈夫后,指甲里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肉,十指纤纤、几处指甲已经翻开裂开。她跪在佛像前,嫁衣如血。凤冠银饰全都在奔跑的过程中掉落。众人在后面只能看到她瘦弱到不堪一折的腰和蜿蜒到地上的漆黑长发。
很难想象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造成洞房花烛夜那样的血腥惨状。
明泽有些怀疑,皱眉道:“章慕诗?”
章慕诗背对着他们,弯着腰,手指不知道在轻轻抚摸着什么,哑声道:“你们是专门过来诛魔的仙长吗?”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一愣。印象里的魔种在魇觉醒后都是疯癫狰狞失去理智的。她只是一个凡人,为什么现在还那么清醒。
章慕诗的声音很古怪,干哑破碎,像是破旧的风箱。她说:“你们不用急着杀我。我杀了孙和璧,孙家不会放过我,我也早就不想活了。我服了药,明天就会烂肠而死。”
章慕诗说到这里,幽幽笑了下,她从蒲团上站起身来。
众人这时也终于看清楚了,她刚刚在摆弄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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