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茉莉(3)
“是肚子?”乔奉天提了提口罩,欲图伸手去按。
“呃—别按!”忍疼往后挪了半米,“你别按我求你别按……”
“确实是肚子疼?”
“……是”
“哪种疼?”乔奉天猜他是吃多了外卖,又作息颠倒,弄坏了胃肠功能。
吕知春深呼口气继用力一咳,觉出一刻轻松缓释,眉目也舒展开了,“就是,堵着……啊不是,不是,就是普通的那种肚子疼。”
“堵?”精明如乔奉天,捡了最重要的那个字儿。
吕知春忙摆手,“不堵,不是堵,我没说堵。”天生没长撒谎那根弦儿,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未曾偷。
听出话里的遮遮掩掩,乔奉天长眉一皱,思索了两秒,神情霎时冷肃。他伸手捞起吕知春滚烫尖细的下巴颏,捏住往自己的方向用劲儿一掰。
“老老实实告诉我,那畜生是不是往你肛门里塞什么东西了?”
乔奉天说的一点儿都不隐晦。
吕知春眨眨眼,脸蛋儿刷拉一下染红了大半,目光闪烁,顾左右而言他:“没……他他……我那个……”
“你再接着这这那那地扯谎我就把你连人带铺送回下塘!”
“哎我说我说我说!”吕知春耷拉下眉眼,原地弹了一下,“就就……就一个,一个小的假、假假假……假阳具,挺软的橡胶的那种……出、出不来。”
“吕知春我操你大爷!”
乔奉天站起来抬脚踹飞了通着插排的暖灯。灯罩翻着个儿撞上龙骨,丁零五四碎了一水泥地的塑料壳子。不小的动静,吓得吕知春一下就蜷起了腿。
乔奉天生是要给气笑了。打听了消息知道他身上有伤,但不知道他还给不吭声不吭气儿地含了这么个秘密。合着自己今儿要不来揪人,就这么捱着?瞒着?臊着?
脑子进了水葫芦了!
“没读过书?没看过报?觉得这是小事儿是不是?感染要不了人命是不是?非他妈死出租屋里生蛆了放臭了等法医给你叮光五四剖完再一把火烧了才算舒服是不是?!你才十九岁你给我拎清楚点儿!要脸还是要命?!”
咬牙切齿的模样煞了吕知春的胆儿。他怔怔按着肚子,眉尾倏而下撇,像把这些天的忧虑委屈全挂上了脸。
“不是的……我是害怕……”
乔奉天在屋里来回踱步,口罩下的腮角突出,恨不得原地打转,“今儿不跟我去医院,要么我打120来,要么我叫冬瓜过来一道拖你走,他那么大块儿一只手能捆你俩你清楚我也不吹。你呢,也别想躲也别想跑,把你街坊四邻招来你最不好做人。反正我话就撂这儿了,你还就别不信了。”手往吕知春脸上“横刀一指”,下了“最后通牒”。
吕知春的鼻尖肉眼可见的漫开淡淡粉红,人往后一仰,手往眼上一覆,突然哭出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ps. 文博专业是简称,全称叫做文物与博物馆学ww
第3章
吕知春和詹正星的事儿,是杜冬的女朋友李荔透露给乔奉天的。
杜冬是先天斑秃只能理个光瓢,加上一副吊梢眼,乍看极显凶煞,但其实人好心善;李荔婀娜俏丽,芙蓉如面柳如眉,可惜人穷无志,靠杜冬接济渡日,就知道成天街长巷短。
俩人一凑,勉强算个“破锅配破盖儿”。
李荔租住在临街一间网咖二楼。网咖二当家是李荔三舅,成日脚不沾地似的忙活,顺手腾了一间几平米见方的旧舍容李荔无限期借住。回回中午一订饭,姑娘野狗附身似的,闻着味儿就能溜来店里恬不知耻地蹭上两口,点儿掐的奇准。
“哎我跟你说。”拢了拢脖子上的一圈假貂,李荔眼疾手快拣了外卖盒里最大的一只烧河虾,“你们店小吕,我瞧见跟一男的进小旅馆了,看着像利大学生。”嘬了嘬手指头。
“哈?”杜冬和乔奉天同时偏头出声儿,像是不信。
“哈你妹哈。”说着去摸高仿小香包里的手机,“又没蒙你俩,瞧见第三回 了我都。来来来,这儿,我拍了照,睁大眼睛给我瞅,是不是吕知春。”
屏里纳着两个瘦高侧影。虽手抖给跑了焦,但其中一人的红发扎眼异常,加上那副微佝背的单薄身段,确实是吕知春无疑。
“还信不信?”李荔挺嘚瑟。
盯着照片里花里胡哨亮着“青年旅社”四字的LED灯牌,乔奉天不由得皱起了眉。
“看见三次?原前怎么不早说?”杜冬劈开并着的一副卫生筷,往她后脑勺上轻盖了一掌。
“滚滚滚。”李荔闪避,敲得台面儿一声脆响,“啥我都得跟你汇报你他妈国安局啊?我是那种碎嘴子么?我是看他这回哭兮兮的出来我瞅着不对才跟你们只会一声的好么?”
刚说完就捂了下嘴,压低了嗓子,“我草他人不在店里吧?别给他听着了……”
乔奉天擦擦手,低头夹了一口肉沫茄,“没事儿。”
杜冬咂了下嘴,冲李荔怂了个肩,“小子两天没来上班了。”
无风无雪,一车疾驶到利南市委医院正大门,乔奉天拖着吕知春一迳奔了急诊大楼。本想挂个肛肠专家号,细琢磨了两下,还是掏了五十挂了个急诊。
“身份证儿。”乔奉天瞪了下眼,伸手,“要真的那张,印着吕九春那张,不要你火车站二十块钱办的那张。”
吕知春掏了外套口袋,低头嗫嚅:“五十五办的……”
“去去去那边椅子上坐着去!”
利南市立医院是利南市内最大的公立三甲,西南地区内声誉极高,整形外科尤为精湛,网红圈内众所周知。政府拨款,前年才翻新了老式砖楼,腾出的数亩闲地,盖了单栋急诊大楼,两侧伺了两排南洋杉。
天气湿寒,早上人少,急诊大厅冷寂空荡,没来由泛着股消毒水的辛涩气味儿。乔奉天三下五除儿把人拖进急诊室,把情况细细明说一通,坐诊的年轻大夫就差把桌案锤了个对穿,摘了近视镜指着乔奉天的鼻梁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
“胡闹!你们这些家人怎么做的?超过了24小时还不送医院等着肠破裂肠坏死么!”
“对不起对不起。”
大夫联系了肛肠主任,签了单子安排了X线片,叫来值班的护士吩咐立刻去做手术准备,“如果入了结肠就不是单单挨一刀这么简单了,那就是要命的事儿了不知道么?!”
“是我没注意,没往心上放……”
大夫像是给气得不轻,解开白大褂的衣扣,捋开下摆叉住腰,偏头讥诮似的笑了一嗓。
“你们这些人,是不是觉得什么都能往那里面捅?自己怎么能这么不自爱不注意呢?”
话是好意,可着实带刺儿,尖刻难听。护在吕知春身前的乔奉天,嘴角的赔笑不由自主的一滞,捋了捋乱了的刘海儿,一时不知是这么继续扬着好,还是放下来好。
这话乔奉天没法儿接。大夫似乎也并不希冀乔奉天的回答,摇摇头,身一转,步履匆匆地走了。
“医生要……要要要要打算怎么地啊。”吕知春心里发虚发憷,听了医生雷霆万钧的一通“说教”,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手放一块儿不住地揉搓。
“要要要要要把你菊花割掉。”
“啊?!”
“啊什么啊,骗你的,现在知道着急了?”
乔奉天叹了口气,搓了搓脖子,往吕知春的塌肩上轻轻揉了一把,“傻小子。”
利院出片速度极快,呷盏茶的功夫,肛肠主任手上已经拿到了吕知春的诊断报告。吕知春人傻福大,索性情趣玩具不长,没及进入乙状结肠,还停留在直肠部位。只是肛门撕裂伤严重,伴有肠壁破损出血,与炎症发热症状,挂水吃药,避无可避。
约摸是此人此事儿见得多了,推着单床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护士,个个儿神色如常,叮嘱起人来,口气也是冷淡而不徐不疾。对比下床上半蜷的吕知春,活像是过了水的熟蟹。
手术费治疗费医药费,零零总总交了五千,乔奉天全给垫了。
三人间的病房里只睡了吕知春一人。乔奉天站在床边儿,替吕知春小小调慢了点儿点滴的滴速。
“我觉着……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雪白的被子掩上了半截下巴,心里大约舒坦了大半,眼虽还微微肿着,吕知春脸上也总算挂了点轻松笑意。
这孩子不丑,雪白皮肤,嵌着乌沉沉的一对儿瞳珠,看着其实分外干净清湛。乔奉天一边坐下,给接了杯温白开,“活该你自己干丢人的事儿。”
“医生在手术室里拍视频了……”
乔奉天一滞,随即又挑了下眉,怕他多想就信口解释,“人那是留案例,少多想。”
“但我听到他们在笑话我,说什么我没听清,他们笑我是都听见的。”
乔奉天没接话。
是,怎么能不惹人发笑呢,反人类的性行为怎么能不给人落下话题谈资呢。
社会对群体的印象一旦形成,就如同盖了章的沉疴固疾,处事言行之内,所谓“正常人”必自诩高出一等。他们看吕知春,自然像滑稽可悲的跳梁小丑,像吃风一撩,现了丑陋的原型。
乔奉天帮吕知春攒了攒松散的被沿,停了两秒才自然开口,“詹正星,说说,怎么认识的?”
吕知春瞬间抬头,望着乔奉天眨眼。
“你大胆说。”
他把被子往上又提了一提,遮到鼻梁,才垂眼轻声道:“帮他洗过两次头发,留了我的的电话,约的我,我没多想就……全他妈唬我。”
乔奉天问:“唬你?”
时值正午,利南天气晴好,病房外的温煦阳光投射进屋内,撒在吕知春消瘦的半边脸上。
“他说他喜欢我,看我顺眼,想跟我处处。可他除了上了我睡了几次从来也没搭理过我,弄我的时候我喊疼也不听。”吕知春抿了抿嘴,“那、那玩意儿也是他放进去的,当时他说弄着玩儿结果看弄不出来了,穿了衣服就走了让我自己回去解决,说没关系能弄出来……现在一想全是放屁。”
“小子照片有么?”倒是看过李荔的偷拍,可看了等于没看。
吕知春先是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顺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Bluded上他有发自拍我给你……靠他把我好友删了。”吕知春不甘心地飞快戳捣着键盘,“找到了,这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