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秦旸一吸气,他能感觉段弘俞的情绪已经不稳,不想再知道下文,但段弘俞摇摇头。
“秦旸,你让我说完吧。”
他恳求,拉着秦旸的手。
手指勾连在一起,像掐住秦旸的心狠狠捏揉。
“他讨厌我、打压我,我很不服气,那时候年纪小,希望被他看见,所以他越不想让我干什么,我就要干什么。”
“他骂我拍的片子都是哗众取宠的下九流,我就拿着它们去参加段章岚都没拿过的奖项,他越反对,我越要争,秦旸,我是不是很犟?”
秦旸吻在段弘俞的额头代替回答。
“我开始只是想争一口气,后来才发现原来当导演的魅力无穷,所以我拍了一部又一部,停不下来,在这过程中,我认识了林峰。”
秦旸又不想听了,他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又想堵住段弘俞的嘴。
整个人像被架上了油锅,噼里啪啦地沸腾。
“他很优秀,是我见过的演员中非常优秀的一位。”
这评价让秦旸醋意横生,他一吸气,段弘俞笑了笑,挨着秦旸,说:“但现在不是了,他比不上你。”
“谁稀罕和他比……”
段弘俞收敛笑容。
“他领悟能力很强,仿佛是天生的演员一点就通,我从未遇上这样的好苗子,所以在他的主动亲近下,我和他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秦旸胸腔憋闷着,连呼吸的节奏都乱了。
“我没接触过亲密感情,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的爱,但我意识到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像寻常的情侣,相处模式有很大的问题,所以我尝试纠错,可我很快发现都是徒劳,”段弘俞说:“他从来没打算好好与我相处,所有的亲近都是一场精心的报复手段。”
秦旸眉心微蹙,“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报复你?”
段弘俞平地扔下惊雷:“他是段章岚的儿子。”
“什么?!”秦旸几乎失声。
段弘俞懈怠了周身,秦旸陷入莫大的震撼,还没等他反应,突然听见段弘俞痛苦的一声干呕,杂乱的神思陡然间回收,秦旸第一反应是找出垃圾桶将段弘俞紧紧扶住。
什么七七八八的关系都在此刻被甩在了脑后,段弘俞双手发冷,抓着秦旸的袖子吐了个昏天黑地。
仓惶间,连秦旸都觉得后背发麻。
像被打了一闷拳,久久不能回神。
第95章 还有场硬仗要打
段弘俞吐得太厉害,最后几乎吐不出什么,一直干呕。
秦旸哄着他漱口,又烧了温水喂段弘俞喝下,室内温度明明已经很高了,但他的手脚还是冰凉。
秦旸将空调温度打得更高,把段弘俞像个蚕宝宝似的抱到床上披上被子。
觉得回温还不够快,秦旸便揉搓他发冷的双手,直到触得温暖起来,秦旸才松了一口气,“还想不想喝水?”
段弘俞回神,摇了摇头,他艰涩地咽了下唾沫,再开口,嗓子沙哑。
是呕吐过度的嘶哑。
“别说话了,”秦旸将他抱着安抚:“先睡一觉。”
段弘俞仍然摇摇头。
他定定望着秦旸,眼底沉霭,像一片灰蒙蒙的雾色天空。
段弘俞拾起勇气,开了头便不打算结束,他不想再剖白第二次,哪怕是面对秦旸。
秦旸要阻止,却几乎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身体太近,连脑频都同步,秦旸说不出阻止的话来。
“我清楚这件事的时候,段章岚已经死了,他死得很痛快,心衰,一下就走了个干净。”
段弘俞说话很慢,声调也低,但吐字清晰,一言一语都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死后,林峰变得很癫狂,”段弘俞顿了下,说:“那时候我们闹了很大的矛盾,我决定结束这段关系,但他不肯,我就被他关了一段时间。”
秦旸一滞,意识飘忽远去,却能感觉段弘俞发凉指尖在他掌心细密地摩挲。
“我找了个机会逃出来,不太顺利,遇到了林峰,那时候他给我用了药,加上我精神状态不太好,他威胁我,所以我拿东西打了他。”
“药?”
“一些依赖的药物,我没有上瘾,他给我的药都大部分被我吐掉了。”
吐掉?怎么吐?
按照林峰的个性,他绝对会看着段弘俞把药一颗颗吃下去。
要保持清醒,不能上瘾。
“我用了些催吐的手段。”段弘俞解释。
果然。
秦旸内心翻涌着。
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在发颤,自灵魂深处燃起一阵原始的愤怒。
段弘俞继续说:“我已经记不起拿的是什么了,只记得很重,如果当时我手边有把刀,我会杀了他。”
这冰冷的口吻让秦旸清醒几分,忆起段弘俞当年被报道的恶劣行为,终于找到了一切的源头。
“他……怎么威胁你。”
“我母亲。”段弘俞说:“段章岚死了以后,我母亲身体变得很差,林峰要把我们的关系公布,包括他是段章岚私生子这件事。”
秦旸愕然,大脑被震了下,刹那嗡鸣。
林峰不在乎自己,他只要报复,哪怕这段关系曝出来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却是拿捏段弘俞的最佳把柄。
段弘俞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低估这段不|伦之恋对病重母亲的冲击。
“他怎么会恨你,你也是无辜的……”好像咽了一颗苦药,涩意直冲头脑。
段弘俞笑了笑,叹了口气,“段章岚当年让人未婚先孕,娶了我母亲以后就和那边断了关系,甚至逼得他们四处躲藏,连生病了也没法治,硬生生拖死了,林峰觉得我得了段章岚的宠爱,光环加身,天之骄子,轻轻松松就能拍出电影拿一个奖项,认为段章岚爱惜我关切我——”
秦旸一吸气,肺腑满胀的怒意,他已经完完全全听不下去段弘俞轻飘飘的口吻。
那些捉弄与报复,那些恶劣与污浊……他环紧段弘俞,像紧抱一个婴孩。
圈围密闭的姿态,把段弘俞牢牢锁在怀里。
“所以你记不住我是因为他给你用的药,对吗?”秦旸哑着声音。
那一晚段弘俞糟糕的状态,那一晚他的迷蒙与混乱……
他们那段离奇的相遇时刻,是段弘俞最难以跨越的一道深渊长河。
“药物的副作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有近一年的时间在消化药物对我的影响。”
段弘俞没否认。
秦旸深吸一口气,陷入沉默。
恍惚中,有一滴温热坠在脸颊,段弘俞抬首去看,秦旸却关了灯,让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没有路灯照射,连月光都暗淡。
段弘俞看不清秦旸的脸,摸索着去触,触到浅浅的湿痕。
像是蜿蜒的一道细流,秦旸的眼泪也是无声的。
段弘俞混乱地擦着,却好像怎么也擦不干净,这让他挣扎起来。
“我应该带你走的。”秦旸低声说。
他的泪太烫了,烫得段弘俞手脚发麻,灵魂都在尖利吼叫。
秦旸却吻他,混乱道:“我当时……不该把你留下,应该带你走的。”
如果秦旸带上段弘俞离开,不给他独处的机会,段弘俞就没机会消失在茫茫人海。
“你怎么回家啊?”秦旸又问:“你当时……是怎么回家的?”
段弘俞答不出来。
他那时太混乱了,整个人都处在失控的边缘,和秦旸发生关系是意外,但他不能让意外延续,段弘俞没法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交付脆弱的姿态。
段弘俞曾想过坦白之后秦旸会问他什么问题,会不会对他与林峰的关系感到畸形又痛恶,甚至怀疑秦旸会抗拒会厌恶,但独独没想过他会问“你是怎么回家的”。
“我不知道。”
他根本记不起来,或许是靠自己,或许是靠别人帮助,那一段可能由他独自走得跌跌撞撞的路,早在记忆中黯淡消失没了踪迹。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