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柳映微有气无力地咳嗽了几声。
“呀,映微!”眼睛肿成核桃的沈清和猛地惊醒,抬头扑到他身前,“你……你醒啦?”
柳映微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沈清和连忙唤金枝儿端来温水,继而扶着他的背,让他起身喝点水润唇。
温水入喉,柳映微感觉舒服多了。
“映微,你可吓死我了。”沈清和见他面上稍稍有了点血色,嘴巴就停不下来了,一边抽噎,一边嘀咕,“你知道你都昏睡几天了吗?整整三天!”
“……金世泽也是个没用的,回家同我说你和狄息野的婚事黄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狄家那边更是一点儿消息也不透露。就你爹!天天找一群七老八十,连信香都要没有的乾元,说是要你嫁过去做小,吓死我了!你要是嫁过去给人家做妾,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实在吓得不行,打着美专老师要我给你带作业的借口,硬着头皮拜访柳公馆。我想着,我怎么说,也是金家的少奶奶,说出口的话也算是有几分分量,若是我不要面子,胡搅蛮缠不要你嫁人,你爹怎么也要犹豫一下吧?!”
柳映微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我爹……咳咳。”
他虚弱地歪在靠背上,待金枝儿拿来靠垫,才将将坐稳:“我爹哪里会在乎你的话?他最多说几句场面话,然后继续将我嫁出去!”
柳映微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微微发苦:“说不准,他还会觉得——”
他没将话说完,沈清和就蹦起来:“就算他觉得我胡搅蛮缠是因为金世泽对你有感觉,又有什么关系?”
坤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出口的话惊世骇俗:“我又不喜欢金世泽。要我看,你与其嫁给狄家那个不靠谱的小开,还不如来金家,我们俩一起过日子,不管那群臭乾元!”
“胡话!”柳映微抬手虚虚地捂住沈清和的嘴,“那是你的乾元!你难道忘了吗?你已经和他结契了。”
沈清和气鼓鼓地拍开他的手:“结契就结契……用点药,我就不需要他了。”
“你呀,想得轻松。你看看我,结契以后没有乾元,每到雨露期过的是什么日子。”
“可……可你怎么办?”沈清和念及此,又想哭了,“总不能真给糟老头子做妾吧?”
柳映微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不会。”
“……我了解我爹,他舍不得放弃狄家这块到嘴边的‘肥肉’,如此大张旗鼓地给我找下家,不过是做给狄家看罢了。”
柳映微说完,扭头问金枝儿:“这两天,家里和狄家有来往吗?”
金枝儿连忙答:“少爷,您病的头两天不算有……狄家的二少爷的确要来看望您,但被咱们老爷骂走了!不过,昨天狄老爷子亲自出面,送来的补品,老爷都收下了。”
柳映微搁在被子上的手随着金枝儿的话猛地攥紧。
“狄家的二少爷还好意思来?!”沈清和固然不知道礼查饭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从金世泽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里,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他不是喜欢那些个小明星和玻璃杯吗?那就去娶他们啊!”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肯定是见了阿拉映微的长相,起了色心,后悔了吧?!”
他话刚说完,柳映微就爆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沈清和吓得连忙住了嘴,再次扑到柳映微的身前:“映微,映微?好啦,好啦,侬不要咳嗽,我不提那个晦气的乾元了还不成?”
柳映微在咳嗽的间隙,摸索着扯住金枝儿的衣袖:“你说……咳咳,你说狄……狄息野来过?”
“是啊!”金枝儿弯着腰,同沈清和一道,替他拍背,“您到家的当天,狄家的二少爷就跟着来了!我没亲眼见着,但是门房阿贵说他开着车,差点撞上咱家的大门,吓人呢!”
“那他……那他……”
“当然没进来。”金枝儿想起柳映微被抬回卧房时的模样,还是心有余悸,对于让自家少爷病倒的乾元就更没有好印象了,“咱家老爷抢了阿贵藏在门房里的棍子,亲自将他打走了!”
“咳咳……咳咳咳!”柳映微闻言,咳完最后几声,有气无力地瘫回靠垫上,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看起来都蔫了。
沈清和直觉不对劲,将金枝儿赶出卧房,一把握住柳映微的手:“好映微,你快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映微干涩的唇微微翕动,不知从何说起,也不想将自己心心念念的连余哥和如今的狄息野混为一谈,便言简意赅道:“狄家的二少爷在礼查饭店的隔间里找小先生。”
话音未落,沈清和的惊叫已经从柳公馆的三楼卧房飘了出去。
“太过分了!”沈清和半跪在床上,怜惜地抱住柳映微的细腰,“他……他这是故意气你,他……他知不知道这事儿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世人对乾元多宽容,就算找小先生的是狄息野,大家暗地里嘲笑的也是柳映微。
堂堂柳家的小少爷,居然连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妓子都不如!
柳映微抿紧了唇,几滴泪聚在眼角。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沈清和与他依偎在床榻上,倒豆子似的数落着狄息野,将一壶茶喝了个精光,方才恋恋不舍地告辞。
离去前,沈清和悄悄说:“改日,我再带着美专的作业来找你。”
柳映微心下一片暖意,点头应允:“我等你来。”
沈清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柳公馆。
而少了一个人的卧房,彻底陷入了沉寂。
柳映微躺在床上,头还有些昏沉。
其实,沈清和骂狄息野的时候,他是痛苦又迷茫的。
理智告诉他,白连余就是狄息野。
他没必要为了一个花花公子黯然神伤,但是感情上,他又止不住地怀念那个会将自己拢在怀里,唤着“央央”的连余哥。
是啊,连余哥。
柳映微怎么会忘掉?
他迈入包间,听见隔间里传来闷哼的刹那就认出来——他曾经听过无数次,每每白连余欺负他狠了,他抬腿踹过去的时候,就会听到这样的喘息。
那样的声音刻入了柳映微的骨血,即便他吃再多洋人发明的药,也抹不去交融进灵魂的回忆。
柳映微在床上翻了个身,窸窸窣窣地抱住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小团。
半掩的窗户吹进来潮湿的风,坠兔收光,漆黑的天幕许是早已阴云密布。
要下雨了。
又要下雨了。
柳映微烦躁地将头埋进臂弯,仿佛冰凉的雨点已经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他心如刀绞,方知以前看书时,说什么心死时是会痛的,是真话。
真的好痛啊。
痛得他流不出泪来,只能瞪着眼睛,望着不断鼓动的窗帘发呆。可是看久了,眼睛也疼,浑身都疼。
怎么会这么痛呢……
柳映微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一些。
啪!
一滴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
啪嗒、啪嗒……
更多的水滴声接踵而至。
柳映微闭上双眼,想着雨终是落了下来,下一秒,心下却滚过浓浓的不安。
真的下雨了吗?
他兀地睁开双眼,来不及从床上起身,嘴巴就被人捂住了,紧接着,混着血腥气的风将他笼罩。
“央央……”
柳映微的瞳孔骤然放大。
一阵夜风拂过,乌云稍稍散去,银月的清辉黯淡地铺洒在窗台上。
扑通、扑通扑通……
柳映微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
捂住他嘴巴的手传来滚滚热意,烫得他的唇都止不住地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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