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息野走过去接电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数,待听清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不由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金世泽大大方方道:“刚把雨露期的小少爷伺候好……真他妈黏人。”
“怎么说都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对人家好点。”狄息野不赞成地蹙眉,“小心他发现你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情人。”
“不会。”电话那头传来了打火机翻盖的脆响,金世泽点了一根事后烟,“还说我呢……你怎么样?”
狄息野将话筒夹在脖颈间,腾出手看了看打针的手臂,心不在焉道:“就这样。”
金世泽冷嗤一声:“还给我装?是我找的坤泽不合你的胃口?”
“……你找的?”
“你当你手里的人那么有能耐,连白肉庄里的小先生都能请动?”金世泽得意地轻笑起来,“是兄弟我提前跟白肉庄打点好了!”
“多谢。”狄息野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化为了一声叹息,“你呀……”
金世泽丝毫没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懒洋洋地自吹自擂:“别的地方,我金世泽的面子可能不管用,但是这些让人快活的地方,只要报了我金世泽的名字,就没有不给面子的美人!”
“……狄二爷,今日要是真的能搅黄了你的婚事,可别忘了我金世泽的功劳啊!”
“去你的。”狄息野没好气地挂断电话。
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又起。
“二爷,客人到了,夫人和老爷叫您下去呢。”
狄息野应了一声,临走,在穿衣镜前站了片刻。
镜中的乾元英俊挺拔,仪表堂堂,可惜穿了身小开最爱的条纹西装,桃花眼里盛着的只有轻浮的玩世不恭,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养坏了的大家少爷。
狄息野满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身走到了门前。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他拧动门把手的时候,刚好听见了没离去的下人的悄声细语。
“二少爷当真——”
“嘘——你不知道两年前,二少爷打死过人吗?!”
剩下的话随着下人的走远消散在了风里。
站在门前的狄息野微垂着头,细碎的头发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刚好遮住了他的神情。他随着微风微微晃动的裤腿下露出了一小截被黑色袜子包裹的脚踝,而脚踝下,是冒着油光的皮鞋,再往下,则是几片被踩得粉身碎骨的白色花瓣。
大概是花盆里刚盛开的白兰花的。
又过了一会儿,狄息野打开了门。
他自顾自地理着衣衫,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噙着得体的微笑,走下了楼。
“二少爷。”站在楼梯前的下人见了他,恭敬地递上了面具。
这是现在流行的新花样,茶会上半场,大家都戴着面具,喝尽兴了,才露出真容。
但在狄息野眼中,把茶会搞得跟化装舞会一样,是不伦不类,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他无意于触姆妈的霉头,挑眉翻弄着手里的面具,二话不说,就将其扣在了面上。
与此同时,走到狄宅前的柳映微也将冰冷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和大世界粗制滥造的兔女郎面具不同,狄家的面具显然花了大功夫,白色的底上画满了彩色的花纹,镂空的眼睛边还贴了颜色不同的羽毛。
华而不实,柳映微暗暗在心中评价。就像是这偌大的狄家宅院,仿的是洛可可式的设计,富丽堂皇,内部陈设却又摆脱不了旧时的影子,就像是一个非要赶时髦的耄耋老人,穿着时下流行的西装,抽的却还是伤人伤己的福禄膏。
“少爷,还有客人没到齐,您先喝点茶吧。”
虽说戴上了面具,机灵的下人却早已记住了每位客人的衣着打扮。
柳映微被塞了一盏茉莉香片,手边更是放了一品凯司令的栗子蛋糕。
他道了声谢,坐在了靠窗的小桌前。
这时候屋里只有坤泽,互相熟悉的,大抵三三两两围拢在一起说小话,没有熟悉的呢,就如同柳映微,各自寻了椅子,吃着蛋糕,喝着茶水,也不算难熬。
柳映微喜欢吃甜食,就着茉莉香片,不一会儿就将栗子蛋糕吃了大半,他琢磨着再和下人要半品脱的牛奶,结果念头刚起,就被惊呼声打断。
他循声望向发出惊叫的坤泽,只见他们围拢在一扇窗户前,面露嫌恶。
柳映微也好奇地凑了过去,原是狄家门前又来了一拨客人。
只是这拨客人与大家族出来的坤泽不同。他们不坐汽车,也不打洋伞,穿得花枝招展,扭着水蛇般的细腰,闹哄哄地走进了花园。
即便隔得老远,柳映微的鼻腔间亦充斥了难闻的香水味。
“真是胡闹!”一个穿着洋装的女坤泽气得浑身发抖,将精美的扇子摔在地上,“狄家的茶会上怎么能……怎么能……”
“……当我们是阿木林吗?要不是狄家递了请帖,我还不来呢!”
出身世家的女孩儿连骂人都不会,双手叉在腰间,止不住地哆嗦。
其余的坤泽也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了愤怒的神情,唯独柳映微面无表情。他嘴上说着不在意,却还是将报纸上有关狄家二少爷的新闻都看了一遍,如今这番局面,他也猜到了是谁的手笔。
所以,他其实是在座的所有坤泽中反应最大的。
柳映微被面具遮住的脸色先是苍白似雪,很快又透出了病态的潮红。他生理性反胃,仿佛有什么浓烈的情绪在血管里翻江倒海,快要将他搅碎了。柳映微赶在真的吐出来之前,仓皇地跑出了房间。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群来路不明的坤泽身上,无人在意踉踉跄跄地离开的他,连匆忙奔走的下人们都没有注意到他。
柳映微不知该庆幸还是无奈,伸手扶着墙勉强站稳。
他用手捂着心脏处,尽量不那么夸张地喘着气,又害怕情绪过于激动,后颈处的花纹浮现出来,于是拼命地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都不敢罢休,额角也就开始浮现出星星点点的冷汗。
原来这就是他以后的丈夫……
习惯了恶心的感觉,柳映微的大脑迟钝地转动起来。他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童年的石库门,姆妈绣的用以还钱的绣品,种满香樟树的美专……
最后,他想起了这桩婚事是父亲订下的,板上钉钉,谁也改变不了。
他更想呕吐了。
偏偏在柳映微最难受的时候,还有人恶劣地捉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那只手有力又蛮横,仿佛一个生满尖刺的陷阱夹,一旦咬住了猎物,就誓不松口。
他恍惚间,听那人咬牙切齿道:“是你……我认得你手上的手钏。”
“……大世界那晚,是你!”
带着气恼的话钻进柳映微的耳朵,如同细小的蚊虫,嗡嗡作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面色古怪地发出了一声呻吟,然后不管不顾地揪住了面前的男人的衣领。
金贵的面料在柳映微的指间扭曲变形,短短几秒钟的死寂过后,他吐了对方一身。
狄息野其人,说不上人见人爱,但也绝对不讨人嫌。
他的容貌随了母亲的明艳,只不过棱角更分明,没有半分脂粉气,攻击力十足。
良好的出身,优越的容貌,注定了狄息野的身边不缺坤泽。
在遇见那个把他迷得颠三倒四,连乾元的身份都不想要的中庸之前,狄息野是无数坤泽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即便狄家二少爷的身份相对尴尬,和每日为了柴米油盐犯愁的平头百姓比起来,他还是优秀得无以复加。
可惜,老天爷看不惯他顺风顺水的人生,让他在最冲动的年纪,遇到了一个保护不了的人。
那时候,狄息野和狄登轩斗得正凶,狄家一派和谐的外表下,藏着无数阴谋与阳谋。
狄登轩到底比他年长几岁,手腕也阴狠些,狄息野无论如何小心,都会不慎落入兄长的陷阱,伤痕累累地倒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直到有一天,他被一个叫央央的中庸捡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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