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爷恼火起来,顾忌着狄息野在,不敢与柳映微为难,只以手握拳,不住地低咳,试图引起柳映微的注意。
可惜,柳映微自打从柳家出来,就再不想正眼瞧柳老爷一眼,此时只管同狄息野撒娇,想着回卧房歇着,眼不见心为静。
于是乎,柳老爷咳得肺管子都要出血了,还不见柳映微有所反应,且他拉着狄息野,眼看着身影就要消失在楼梯的尽头了,柳老爷终是耐不住开口:“柳映微!”
柳映微脚步顿住,攥着狄息野衣袖的手猛地收紧:“干啥额?”
“干啥额?!”柳老爷被他不耐烦的态度激怒,“吾……吾是侬老子!”
柳映微无声冷笑:“吾晓得额呀。”
他清丽的面庞上浮现出淡淡的自嘲:“侬伐说,吾也伐会忘记额……父亲。”
一声“父亲”让柳老爷浑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身处狄公馆,没法用手杖教育柳映微,便咬牙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不明白吗?”柳映微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下跳了一级台阶,居高临下地望着柳老爷,缓慢而认真地说,“我已经嫁人了。
“……按照您的说法,我已经不算是柳家的人了。
“……既然不算是柳家的人,那就请您以对待狄家人的态度对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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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狄家人的态度?”柳老爷差点被他的话气笑,“你……你如何就是狄家的——”
“他是。”狄息野在一旁适时出声,揽住柳映微的腰肢,欣然道,“我娶了他,他便是狄家的二少奶奶,怎么不算是狄家的人?”
柳老爷一噎:“那都是旧时候的说法——”
“父亲,您也知道那是旧时候的说法?”柳映微稀奇地感叹,“我还当您操着旧时候的心,拿我去换新时候的富贵呢。”
这话就说得很敞亮也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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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爷一瞬间明白,柳映微打算与自己撕破脸,急得不顾狄息野冰冷的目光,腾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几步冲到楼梯前:“不管是新时候还是旧时候,你都是我的亲生儿子!你……你就算嫁给了狄二爷,也姓柳!难不成,你还能狠心到不顾柳家的地步?你……你姆妈——”
“不要提我姆妈!”柳映微闻言,脸色一沉,“我姆妈为了我,在柳家受了多少委屈,你不知道吗?现如今,我嫁把了狄息野,她的日子算是好过了起来,你又要将她带到哪儿去?”
柳老爷怒喝:“你姆妈是嫁把我的人,她就算是死,也是我们柳家的鬼!”
“那你试试呀?!”事关姆妈,柳映微再不冷静,浑身哆嗦着反驳,“只要有我在,你就别想将我姆妈带回去!我……我……”
他说着话,本能地去看狄息野。
狄息野怜爱地将柳映微拢进怀里,怕他气坏了身子,不住地拍着他的脊背。
柳老爷自以为有理,又见狄息野并未说话,便自作主张地觉得狄息野默许了自己的说辞:“你在又如何?这是我们柳家的家事,狄二爷……狄二爷也没道理将岳母留在自家!”
“柳老爷,我方才就说过了,”狄息野没想到柳老爷不死心,还拿自己做筏子,忍不住低呵,“柳夫人要留在公馆里照顾映微,你难道忘了吗?”
柳老爷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我……我……”
“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不承想,狄息野忽而话锋一转,“柳夫人一个人在我们狄公馆是有些不妥。”
柳老爷眼前一亮,以为狄息野想明白了,当即道:“二爷,当然不妥!您不要听柳映微瞎讲八讲,他才多大啊?十七八岁的年纪,不通人情世故,就知道胡来……就算外人不当面置喙,背后也得骂您不通情理,不知道要说出多难听的话来呢!”
窝在狄息野怀里的柳映微也是一惊。
但他了解狄息野,认为狄息野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这么一句话,也信任狄息野不会违背对自己的承诺,便强忍着怒火不搭腔,但眼尾已经氤氲起了水意,甚至做起了若是狄息野当真要将姆妈赶走,立刻就带着姆妈离开狄公馆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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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柳老爷所言极是。”狄息野冷眼瞧着柳老爷唾沫星子横飞,待他说完,方才慢条斯理道,“那柳老爷也留下来吧。”
“我……什么?!”柳老爷脸上的笑意一僵,继而抬头惊恐地望向狄息野,面色随着狄息野的话,一点一点灰败下去。
狄息野说:“既然柳老爷这么放不下柳夫人,那就一同留在狄公馆吧。至于柳家的事……你膝下就映微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得交给他。”
“不可!”柳老爷哪里舍得放下柳家的生意,色厉内荏地叫起来,“他……他就是个坤泽,他懂什么?!他……他不会——”
“坤泽又如何?”狄息野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就算映微当真不熟悉柳家的生意,也还有我在一旁帮衬。柳老爷,你是不信任映微,还是不信任我?”
“我……”柳老爷眼前一黑,无法作答。
这又要他如何回答呢?
无论是哪个答案,都会引起狄息野的怒火,他是被架在刀尖上,横竖都走不出死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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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息野看着失魂落魄的柳老爷,内心极度鄙夷,不愿再多费口舌,直接唤来候在门外的钉子:“带柳老爷下去,好好休息。”
男人将“好好”二字咬得极重,钉子会意,半拖半拽地将柳老爷拉出了门:“柳老爷,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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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狄息野一句话而失去家业的柳老爷还没从打击中缓过神来,他浑浑噩噩地随着钉子往前走,待察觉不对时,才回过神:“你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休息的地方。”钉子头也不回地答,“柳老爷,我们二爷知道您爱好特殊,特意给您准备好了房间呢。”
说着,推开了面前破旧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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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灰尘扑面而来,钉子有所防备,早早捂住了口鼻。
柳老爷避之不及,被灰盖了满脸,一时咳嗽得天昏地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是,他睁不开眼睛,耳朵却能听到钉子说话:“二爷说您对地下室情有独钟,还叫柳小少爷也住在地下室里……为了您这爱好,二爷早早就吩咐我们将这间屋子打扫出来,您可千万不要嫌弃呀!”
他说完,“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黑暗席卷而来,柳老爷用了很久,才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
这是一间破败的储藏室,连张床都没有,四周还时不时传来鼠蚁蚊虫活动的可怖细响。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柳老爷发现,无论怎么叫唤,都无人来为自己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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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即便自己饿死在这间小小的地下室里,也无人会知晓。
而被带回卧房的柳映微,其实并非面上表现得那般淡然。
柳老爷毕竟是他的生父,即便仅仅相处了两年,那也是有血缘关系的,柳映微可以狠下心,彻底抛弃这段亲情,那他的姆妈呢?
他的姆妈……是否愿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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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映微想着想着,觉得烦,腰间环上结实的手臂时,抖了一下,姿态很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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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息野没料到他会拒绝,胳膊竟真的被坤泽抖开,登时大为委屈:“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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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吾有点累。”柳映微回过神,小声嘟囔,“侬要干啥额?要弄?……天还亮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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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弄。”狄息野叹了口气,重又抬手搂住他的腰。
这回,柳映微没有再抗拒,顺势倒在乾元的怀里,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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