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怎么也得矫情个三百六十四天,留一天把自己晾干,摘摘身上的蘑菇,再打个车去大城市治风湿。
太湿润了,四月初的南方不光湿,还冷,那种带着潮气的寒意裹进衣服里,随时随地都贴着皮肤让人十分不爽。
“像贴身的衣服这一类的,你每次穿之前先用吹风吹一吹,”晏安用手指捻了捻江时予衬衫领口的边缘,“就是有点儿润,你是不是晾阳台上了?”
“啊,”江时予说,“不然晾哪?”
“拿下来的时候用吹风吹一会儿,”晏安说,“吹个几分钟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哦,你不适应是吧,那多吹几分钟。”
江时予啧了一声。
“你这衣服压根儿就没干吧,”谢兰兰去买了奶茶过来,三人一人一杯,拿着往家的方向走,“都穿一天了,领口怎么可能还是润的。”
“万一他体温低呢。”晏安把习惯插进杯子里。
“体温再低穿一天也捂干了,要没捂干……”谢兰兰看了江时予一眼,“估计得死了有一会儿了。”
晏安和江时予乐了会儿。
“你这件衬衫可能真的没干,”谢兰兰说,“这个天气很湿,又冷,衣服摸上去湿冷湿冷的,很容易分不清到底干没干,你下次先拿吹风吹一会儿,吹热了再摸就能摸出来了。”
“好。”江时予点点头应了下来。
几个人往前走了一段儿,过马路的时候晏安忽然瞥到身后有个挺熟悉的身影,回头一看,居然是阮余。
谢兰兰注意到他的动作,也跟着回头,低声问:“哎,他怎么在这儿?他家不是这个方向吧?”
“啊,”晏安应了声,“可能有事吧。”
“他在我家外面那个超市打工,”江时予低声说,“这会儿可能过去……上班儿?”
“啊?哦,”谢兰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走吧,绿灯了。”
几个人这才走了过去。
阮余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最后江时予和晏安他们分开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果然是进了小区门口那家小超市里,江时予叹了口气,把喝完的奶茶丢到垃圾桶里,摸出钥匙上了楼,妈妈居然还在家里。
“下午想吃什么?”妈妈戴着眼镜,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关于她公司的资料,“我待会儿去做。”
“我做吧,”江时予把书包放下,“厨房还有什么材料么?”
妈妈没应话,她摸过手机看了眼,语气一下子沉不不少,说:“还是点外卖吧,时间不早了,吃完赶紧去写作业。”
江时予看着她,沉默着点点头,重新拿起书包进卧室。
即将走进屋里的时候,妈妈突然喊了声:“江时予。”
“……嗯。”江时予扭头看着她。
“……江醒联系过你么?”妈妈低声问。
“没有,”江时予的手一点点攥紧了门把,他深吸一口气,道,“怎么了?”
“没怎么,”妈妈说完,停顿了会儿,江时予很熟悉这样的停顿,妈妈是有话要说的,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犹豫很久,最后她只是长叹一口气,“去写作业吧,江时予,你不能荒废学习……我们,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生活了,你明白吗?”
江时予没吭声,呼吸变得艰难,他有些不想继续听她说下去。
“江醒看不起我们,我们不能颓废,我,你,”妈妈将茶几上那些资料叠好,扫了江时予一眼,缓缓道,“我们不能让他看不起,知道吗?”
说到这里,她抬眼看着江时予,情绪忽然有些激动起来,问:“你不明白吗?你连这都不明白吗?就因为不适应环境,你成绩就差成这样,你对得起谁?”
“我为什么要对得起谁?”江时予咬着牙低声回答,“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看得起而活下去?”
妈妈愣住了,手里的资料缓缓落下来,她怔愣地望着江时予,江时予却不看她了。
江时予感觉自己的手臂有些僵硬,推开房门坐到书桌前,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在想,他把今天的作业全都拿出来,又拿过一叠草稿纸,泄愤似的在上面用力地写着,计算着。
他太过用力,笔尖被一下按回笔筒里,没办法写字了,江时予把笔丢开,愣愣地看着草稿纸,最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在书包里找新的笔。
“我……”晏安走到一半,突然顿住了,看着谢兰兰,“我想……”
“想去找阮余聊聊是吧?”谢兰兰立刻接上话,“那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看见旁边有家奶茶店,“我再去买杯奶茶。”
“好,”晏安松了口气,笑着问,“你不是要减肥么?”
“我喝冰奶茶,没有热量,”谢兰兰对答如流,“你快去吧。”
晏安点点头,转身往江时予家外头那个小超市走去。
为什么不在学校聊,刚才走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聊,谢兰兰没有太多的疑问,让晏安自己去,这种宽松和理解让晏安感觉很舒服。
很自在。
他觉得他和谢兰兰这么多年的友谊,除了父母关系很好,他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以外,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谢兰兰很清楚什么叫“不多问”。
不相干的事情,她不会多问一句,没有那么多多余的好奇心。
不像自己。
晏安走回小超市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掀开门帘走进店里,一眼就撞上了阮余的视线,晏安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干脆什么表情都没有,愣愣地看着他。
“……买什么?”阮余问。
“买,”晏安顿了顿,伸手拿了盒口香糖,低声说,“这个。”
“哦。”阮余应了声,拿过口香糖扫了条码,让晏安付钱,晏安付了钱之后把口香糖往外套兜里一揣,没有走,就这么站在柜台外面看着他。
这会儿超市没什么人,倒不如说这家超市本身就没什么人,开得太久了,里面的东西都有些老旧,杂乱,老板都时常不在店里,所以才清了一个人来看门,这倒方便了晏安和阮余说话。
“你有什么事儿,”阮余这句不是问句,停了一会儿后抬眼看着他,“要说就说,不说就……”
“我就想问问,”晏安啧了一声打断他,“你和齐放,到底怎么回事?”
阮余放在柜台上的手缓缓攥紧了。
“你之前不是……那什么,”晏安说得很艰难,“我……之后,他还堵你了么?”
“……没有,”阮余叹了口气,指指后面的座位,“坐着聊会儿?”
“……好。”晏安应了一声,坐到了后方的小桌子边。
“我想了想,”阮余说,“之前突然和你说我是同性恋,是不是吓到你了?”
“啊。”晏安看着他。
“毕竟你没有考虑过吧,同性恋,”阮余指了指自己,顿了会儿,又问,“你应该是恐同,现在又来找我问这些事儿……”
“不是,”晏安说,“我就是想知道他还有没有堵你,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阮余松了口气,对晏安笑了下,“他没有再来了,我……”
阮余话没说完,门帘被人撩起来,江时予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明显愣了下。
“买什么?”阮余站了起来。
“买笔。”江时予说。
“又买笔啊。”阮余说。
“嗯。”江时予看了晏安一眼,仿佛在用眼神质问,你不是走了么?
晏安起身走到江时予身边,同样看了他一眼,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回头找一下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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