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而归的警车从帝丹高中回来时,唐沢裕刚到警视厅门口。伊达航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他留在臂弯的最后一朵花。
他单手扶着车门,嘴里的牙签换了个边:“和好了?”
“啊,”唐沢裕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在他眼里还有个冷战中不回家的人设,于是笑了笑:“快了。”
伊达航的手臂下,工藤新一正弯腰从车里出来,看到唐沢裕,苦恼的蓝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唐沢……警部!”
平时柯南叫得都是唐沢哥,他差点也喊顺口了。
“工藤君?你怎么也在。”唐沢裕看了过来,没等工藤新一开口,伊达航诧异地先一挑眉:“原来你们认识啊。”
就是班长的这一句话,让唐沢裕忽然回过了神。
还是唐沢裕住院的时候,来探望的伊达航提到了警方上层对他的态度,当时的言辞间,似乎就对工藤新一这个“日本警察的救世主”挺不爽的。
这帮警校组的同期,一个赛一个满肚子坏水,伊达航外表憨厚,其实完全不是个一板一眼,按规章办事的性格。怎么轮到工藤新一,就必须得遵守笔录的程序了?
恐怕是因为他想拉一个帮自己写报告的苦力吧。
果然,工藤新一的下一句话就是:“唐沢哥,你看笔录……?”
假如要端走一整盘菜,是人都不同意;但先说要端盘子,最后却只夹一口的话,就很好达成共识了。
唐沢裕说:“笔录就不用了,你帮班长整理下案情报告吧。”
工藤新一长长地松了口气,在他身后,伊达航比出了一个拇指。
某种程度上说,这也算一种皆大欢喜?
唐沢裕无奈地一耸肩。
*
这次从帝丹高中带回的人一共有三,除了工藤新一,另一个是三选一破获的凶手。她将氯酸钾注射在空心的冰块里,同时达成了杀人和脱罪的目的,却被侦探用推理当场揭穿。
最后的一个人,就是工藤新一和黑羽快斗两人合力抓住的杀手。
怪盗基德把人两手扣在栏杆上就潇洒离开了,这副特制的手铐,直到上楼的伊达航把人提走,都一直没有被杀手撬开。
隔着审讯室的单面镜,唐沢裕离开漫画,第一次在现实见到了这个人,他驼背团身在铁椅上,一声不吭,一语不发。
“他叫伊森·艾尔,在美国那边也是个臭名昭著的雇佣兵,留下的案底不少。”目暮翻着调来的资料,“海关没有他的入境记录,应该是偷渡来的。”
唐沢裕皱眉:“……挺棘手的。”
收缴的枪支上,只验出伊森·艾尔本人的指纹,他的身上能测出硝烟反应,射出的子弹嵌在地板中,膛线和口径都吻合。
这样严丝合缝的证据链,即使没有口供的话,也足够定他的罪,伊森·艾尔之所以不出声,是在保指使他这么做的人。
“这些亡命之徒最讲信誉。就算自己被捕,账款也会汇到家人手里,出来后还能混,甚至有的人会觉得进去过的人嘴更严,更愿意找上他们。可一旦招供出幕后主使,这行他以后就别想混了。”唐沢裕说,“审问这条路行不通……有查过他的境外账户吗?”
“三天前有一笔来历不明的账款汇入,是从瑞士银行来的,没法追溯源头。”
唐沢裕啧了一声。
警视厅经办的案件里,诸如此类的先例也不是没有过,最后往往都不了了之,况且这种手段对付的,无不是政坛和商界的大人物,唐沢裕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享受到这个待遇。
目暮警部问:“你想怎么处理?”
两人推门离开审讯室,正遇到摸鱼去洗脸的佐藤,美和子发梢还滴着水,看到唐沢裕手里的花,微微睁大眼。
“路上顺手带的,很好看。”唐沢裕干脆说,“送你?”
最后的一支玫瑰,被他往前一递,佐藤连忙摇摇头离开了。
唐沢裕目光一瞥,走廊的另一头,正闪过一片高木涉没有藏好的衣角。
路过这个插曲,他才和目暮继续上刚才的话题。
究竟该怎么处理伊森·艾尔,唐沢裕现在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伊藤俊彦的事他没追究,直接把人放走了。可这次的情况就要复杂且麻烦得多,出于治安考虑,伊森·艾尔肯定不能放;可他牵涉到的两个人,无论是工藤新一还是黑羽快斗,他们的真实身份,都是不方便记录在卷宗里的。
如果移交给检察院提起公诉,那边的人势必会追究被害者,基德和新一法庭相见……唐沢裕嘴角抽了抽。
那柯南还不如当场完结得了。
“给我一点时间,”他吐了一口气:“刑事案件,最长的拘留时间是三个月吧?”
目暮警部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先关着,能关多久就先关多久,”唐沢裕冷酷地说,“让他在拘留所住着去吧。”
***
而让唐沢裕举棋不定的原因,除了两位不省心的高中生漫画主角,还有土门康辉的考虑在内。
从组织的角度出发,这个人必须得铲除掉。
这次众议院议员选举,三位候选人中,土门康辉的民众支持率一骑绝尘。
不仅他嫉恶如仇的性格,在未来可能对组织不利,候选人里的支持率第二位,东都大学的药学系教授常磐荣策,也是组织的一员。
可之前针对他展开的暗杀,已经以失败告终,接下来能够采取的手段,就需要好好斟酌考虑了。
一次暗杀失败,只会让土门康辉身边本就严密的安保警惕性更强,很难再找到第二次暗杀的机会,也就是说,纯黑的手段已经不可用。
可从警视厅这边的伊森·艾尔入手,申请搜查令调查线索,又会因为工藤新一的身份而受到阻碍,这条路径同样也行不通。
那么,如果想让他退出这次的众议院参选,剩下的方法只有用媒体曝光丑闻。
土门康辉对自己的了解,绝对不会深入到组织一层,得罪他的,大概率是唐沢裕本人。
——这个足以让他放弃参选的丑闻,或许正是土门康辉坚持不懈,一直追杀自己的原因。
想到这里,唐沢裕已经大致有了思路,但这桩丑闻具体是什么,就来不及现在调查了,他得先把煤气泄露的报告赶完。
*
讨厌写报告的人不仅是伊达航,唐沢裕也只想对它敬而远之。
十页纸的文本,只有一页是调查线索与证据链,剩下的九页,全是狗屁不通的废话与客套。
唯一有价值的部分,同事们已经完成了,唐沢裕之前在路上临时下车的代价,就是得把剩下的场面话给填进去,好让这个报告看上去并不那么单薄。
他在办公室边写边想:这次的煤气泄露,牵涉到两起命案,细究起来其实也有很多值得品读的地方,其实足以作为一次剧场版的蓝本了。
第一起命案来自房地产公司的开发商,这家公司乘上了经济膨胀的最后一班车,以杠杆借贷的方式飞速发展起来,成功拿下了不少地皮。
随后经济泡沫破裂,股市下行,公司资金链断裂,同时社长死亡,这栋开发中的楼盘也随之烂尾。
第二起就是居民口中的跳楼案。期房烂尾,无法住人,可买房的房贷却依然需要归还,供职的公司也因为经济的衰退而裁员。
失去了收入来源,身上还背负高昂的负债,跳楼的人,才选择在绝望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桩卷宗,凝结的却是人生百态。
唐沢裕从办公桌前直起身,报告已经快写完了,只剩两三句收尾的事。他看着洁白的纸面,忽然不期然产生了一个联想。
爆炸和暗杀。这之间会不会存在着什么关联?
为验证这个猜测,他重新把报告往回翻了翻,仔细审视起里面的每一处细节,重看之下,一个之前被忽视的问题,突然浮出水面。
这个房地产公司的社长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报告的介绍里,它作为背景被一笔带过,但这带过的一笔,未免简略得有些过于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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