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记忆就存在你这里。只要想拿,随时都可以恢复,】唐沢裕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但我又为什么拒绝呢?】
这则新闻上同样有他的照片,灰格子围巾的警部站在电车前,对着拍摄的镜头温和微笑。
唐沢裕的指尖,顺着唇角的弧度划过。照片里与照片外,同样的两张脸,因为表情和态度的不同,而呈现出天差地别的两种气质。前者是潺潺流淌的溪水,后者则是封冻于严冬的寒冰。
【我觉得他很累。】
第192章 正义逆反(9)
赤井秀一刚开口的时候,唐沢裕笑了一下,而他笑的只是那句话:我知道你是谁。
他想:我自己都不清楚。
系统页面没有关闭,银白的漫画窗口一直悬浮在视线的左上角,实时刷新的弹幕络绎不绝。
这是邮轮篇的第一话,启幕。漫画从俯瞰视角的东京港开始,到赤井秀一的对话,尽管剧情已走到尾声,评论区中,一栋又一栋拔地而起的高楼仍然显示着弹幕的意犹未尽。
唐沢裕之后所说的话,就是综合了弹幕的考量。只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能和系统聊一些剧本之外的事。
他先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电子音没有答话。
这种问题往往都是没结果的,一个人的存在就是千变万化的复杂本身。无论如何用词语评价,都仅仅只是撷取了他万花筒般的侧影中一个简洁的截面,是再片面不过的描述。
好在唐沢裕自言自语,也没期望得到什么结果。他将漫画调回开头,又说:
“在‘他们’眼里,我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不需要系统的回复了,边缘挤挤挨挨的弹幕已经给出了他答案。
漫画被翻到第一话——不是整个重置版的第一篇章,而是代表唐沢裕在漫画里正式登场、红塔美术馆中上演的第一话。
灰格子围巾的警官从展厅厚重的门扉里走出来,唇角的笑意温和含蓄、而令人琢磨不透,自此,主线终于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与他刚登场时的弹幕相比,连载了一百多话回来后,这时的风向又截然不同。
弹幕最多的是【打卡】。留日期的,留心情的,或者只有单纯的这两个字,此外还有人留言重刷次数,最高的记录已近突破三位。
【还是最初的最美好,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还有机会开始】
【这是什么,刚登场的糖糖?舔一下!
这是什么,刚登场的糖糖?舔一下!
这是什么,刚登场的糖糖?舔一下!】
【那个时候真好啊,记得一开始我也是prprpr舔屏和押红方的一员,果然第一印象不骗人】
【每当我被后面的剧情刀到的时候就会回这里缓缓……第43次打卡,赤井和唐沢的那一段话其实没什么,正常的言辞交锋,可我就莫名会觉得很难受】
【现在回来看这幅场景,感觉构图和站位是真的是有一点隐喻意味在的。山崎的目光偏向宝石,中间却又有铃木阻挡,柯南与唐沢裕遥遥相对。
从这一幕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初看是一个陌生的警官逗小孩,可在看不到的地方,其实他早已认识你很久了】
【这里也没好到哪去就是说,一想到未来在他面前展开的是那样的命运,我就……(大哭)】
【前面的!会说你就多说点,回收我的眼泪啊!!!(咬牙切齿)】
……
只有一个人能看到的光源倒映在瞳孔里,被晶状体微缩成两个发着光的小长方形,面目的阴影却在光照下更加幽邃。唐沢裕垂着眼看弹幕,忽然间无声一哂。
“最后一个问题。”
他说:“那么,我——我本人;和他们眼中的‘唐沢裕’,有一丝一毫相似吗?”
房间浸在深黯的阴影里,他早已关了灯。系统界面的光亮足以让人毫不费力地看清楚桌上的那些文件,此时此刻,舷窗外潮声阒寂,就像连大海也睡了。
无垠的黑暗将空间切割开,就像这个房间脱离了现有的时空,远离邮轮、远离大海,成为在无垠的虚空中漂流的一叶孤岛。
唐沢裕站在这黑暗里,渐渐地,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没什么表情的,初见时柯南的直觉没有错:在他瞳孔更深的地方,的确沉着一面深逾万丈的、黝黑的湖。
他说:“我不是。”
*
“我不会顺手救小孩,哭嚎不止的熊孩子对我来说很麻烦。”
“更不会独自赴死,任何人都没有值得我为之牺牲的价值。”
像是突然间感到一丝讽刺,唐沢裕无声一哂。系统在这一刻哑口无言——它能够说什么,说你对自己的批驳太苛刻?
他否定的态度堪称尖刻,一字一句,都在将那个纸面上的形象与自己完全割裂开。
可即使这么说,遇到在马路中央玩耍的小孩子,他其实还会把他们一个个带回来。只是没有事到眼前,谁也无法验证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所以它只是沉默,听唐沢裕一一开口,将陈旧的画面挨个数落过去。与此同时漫画也在飞速翻页,从美术馆、杯户公园到环状线,季节从初春走到春末,继而渐渐入夏,最后定格在邮轮开场的那一幕:
“至于嫌疑人,受害者,杀人犯,”
唐沢裕深吸了一口气,“那是法官、法庭、司法系统的本职工作。和我有什么关系?”
——其实他根本不用把漫画再看一次,早在刚刚触碰宝石、与系统接轨的时间里,柯南还没有登船,唐沢裕已经把自己登场的部分看过了。
他话音戛然而止,成为深黑的房间里一个弹跳而去的休止符。片刻后,唐沢裕关闭了系统页面。
“至少失忆的状态是真实的,我能以本来的面目对他们,”他的胸口因呼吸不稳而微微起伏,“取回记忆,我还得装失忆、装温柔、装正义……”
【我觉得那很累。】
*
“你是……”
安室透的脚步停了两秒,包厢里发生的事他快要忘完了。电光火石间,那张惨白的脸被与某件意象性的和服联系起来,他恍然大悟:“啊,对。是我。”
“我叫藤原,”侧过脸的女人说,“藤原阳佳。”
她的手垂落下来,却没有熄灭烟。
看出女人有攀谈的意向,安室透朝她走过去,又在几步外礼貌停下。这条观光步道上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来自玻璃幕墙外侧的霓虹灯管。
黑暗中,一切细节是模糊的,安室透耐心地等了一会,听见这位自称藤原阳佳的女人说:“这么早就下班吗?”
“回去休息。”
安室透说完顿了顿,礼节性地回问道:“你呢?”
如果他推测没错,女人赖以维持的生计就是陪酒。
她们不属于邮轮职工,上船需要自费船票,只是特殊的性质,常常让她们被误认为侍应生一员。
对于这类陪酒客,船上的侍应生往往眼不见为净。她们会自告奋勇地接过餐盘,减轻侍应生的工作量,而男人在女人面前,也会表现得更慷慨、更阔绰,这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更高的小费。
只是她们要自费船票,多浪费一天就是多出一天的成本。夜晚是营业的黄金时间,相比安室透早早下班,女人这个时候独自在步道散心才显得更加不可思议。
“你得罪了他,不妨下一次换张桌子。”藤原阳佳避过了他的问题,“如果有人高兴,还是会点你上去的。”
“……”
“不好意思,”安室透说,“点?”
藤原阳佳却噗嗤一声,忽然笑了出来。
“我以为你是不乐意,”她说,“没想到是完全不知道?你是次次下班的这么早吗?那里——”
面对安室透肯定的答复,她抬手向上一指。
“第11层。他们会挑满意的侍应生上午夜场,要熬个通宵,不过有钱。这些都是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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