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要喜欢他好吗?他不好,不值得妈妈喜欢。”
高大的始初虫种在身形单薄的虫母面前垂下了脑袋,仿佛是被主人训斥过后抛弃的巨型犬类,就连身后的尾勾都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身后,一动不动。
阿舍尔对库亚真没别的感情,但耐不住他好奇旦尔塔会怎么做,便慢悠悠开口道:“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他被王虫控制,他有顾忌,他无法把自己完全给妈妈支配。”
……就像是在形容一个物件。
青年抬头,铅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怪物被光斑点缀的模糊身影,轻声道:“谁都没办法把自己的支配权,完完全全地交给另一个对象。”
“妈妈,我可以。”旦尔塔坚定。
从祂认定青年的那一天起,旦尔塔就将自己全部的支配权赠予了阿舍尔。
也唯有阿舍尔。
逐渐理解虫族对虫母的忠诚与爱意的阿舍尔却只信了七分,他看了一眼模拟器上许久未关注过的好感值——
【好感值:95(祂爱你)】
一个很高的数字,换算成人类,足以达到灵魂伴侣的程度。
阿舍尔为始初虫种所赠予自己的爱意数值而动容,但在动容之后,缠绕在心脏外围的荆棘又会拉扯着他捡起最初的记忆。
……哪怕他得到了怪物的爱,哪怕他被对方无数次保护着,但名为“死亡”的刺却依旧扎在阿舍尔心里,他无法忘记那时候自己为了活下去,近乎失去尊严的煎熬。
再互利互惠,也抵不上他平白经历过几次的死亡。
所以,可不可以不是旦尔塔说了算,而是他说了算。
眉眼昳丽的青年弯了弯唇,“我没办法预知未来,也没办法确定你的支配权是不是能永恒地停在我手里,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他顿了顿,道:“至于库亚,我或许是喜欢他的性格和行为,但绝对不是想要对方替我解决情热的喜欢。”
说着,阿舍尔轻轻翘了翘小怪物心脏的位置,轻声反问:“旦尔塔,懂了吗?”
……妈妈还不愿意相信祂的承诺。
旦尔塔看透了虫母言语背后隐藏的含义,祂不曾反复追问,只驯服地应声,暗自决定要用行为让虫母看到自己的决心。
总之,祂肯定比库亚更好用。
……
大半天的赶路后,离开雪原的第一个夜晚将在松林度过。
阿舍尔悄声给阿尔法安顿了收编巨蛛群的任务,在得到了来自子嗣信心十足的眼神后,便心安理得当了甩手掌柜,准备靠着“子嗣外交”吃几口软饭。
……养虫孩子,似乎还挺简单的?
因为松林内浓密的树枝交错、叶片累叠,以至于密林上方才堪堪黄昏的时候,整个松林底下便已经昏暗一片。
悠远的鸟鸣声通过叶片间隙传来,库亚被塞克拉安顿在一片柔软的草甸上,甚至后者为了防止“俘虏”向王虫告密,已经做好了熬一整夜的打算。
好在身强力壮的年轻雄性虫族不畏通宵。
当其他芬得拉家族子嗣们都在地上休息的同时,阿舍尔的“床”则独树一帜,高高地固定在了粗壮的树枝之上。
据巨蛛首领解释,那曾是一只巨型森林鸟的巢,在被它们当猎物捕食后,这个巢便空落了很久。
直到前一天阿尔法说虫母会来,距离地面三米多高的藤枝鸟巢才亲自被巨蛛首领和阿尔法一起收拾了出来。
折去尖锐的干枝,铺上柔软的干燥的草叶,又被细心的贝塔和西格玛装饰了几朵小花,这才足够迎接芬得拉家族的主人到来。
于是,本想继续像在冰洞内一般,搂着虫母睡觉的始初虫种不甘地看了看空间有限的鸟巢,只能在阿舍尔笑意明显的视线里,选择睡在树下。
——这是垂直间距离虫母最近的距离!
夜色渐深,或许是因为大半天的赶路,头一次睡鸟巢的阿舍尔并不曾失眠,甚至只是躺了一会,便已经被睡神拖拽到了梦中。
是梦,或许更加准确来说,是由精神力凝聚、构成的空间,那是类似阿舍尔上一次重击王虫时,所感知到的周遭环境。
轻盈,朦胧,全部感官都好像变得轻飘飘起来,有种无处着陆的虚浮。
只不过这层空间却并非来自于阿舍尔本身,这一刻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知道,这片空间来源于另一个生命。
在无法拒绝地被彻底拉进来后,阿舍尔只能静观其变——
那是成片旖旎的光源,晕染着大块大块混杂的蓝色绿色,在视线被纷扰搅乱的同时,阿舍尔不受控制地抬手挡在眼睑前方,避免这些过于刺激的感官。
在他视线稍微好受之际,原先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腕,却忽然被牵住了。
陌生的手掌粗糙滚烫,莫名给他一种怪异的熟悉。
于是光影消散,阿舍尔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幽暗深邃的深红色竖瞳。
他说:“欢迎妈妈来到我的世界。”
阿舍尔一愣,“旦尔塔?”
“妈妈,不认识我了吗?”身形高大的始初虫种微微弯腰,与青年平视,深色的手掌捏着对方的手腕,看似轻巧却难以挣脱。
“……不是。”
阿舍尔讷讷,心底浮现一丝淡淡的不习惯,而那只被小怪物拉住的手,似乎从皮肤相碰触的部位就开始向周围延伸着战栗。
他抛开那层不适,问道:“什么意思?这里是你的精神力空间?”
他从不知道,虫母以外的虫族,竟然也能搭建精神力空间。
在阿舍尔疑惑的同时,始初虫种则已经开始带着他参观周围,“嗯,这里只有妈妈,才能进来。”
这片空间走起来仿佛没有尽头,只除了阿舍尔脚下出现一条干净的小路,周围则依旧是大块大块的颜色,只多盯一会儿,就刺激得他眼眶发胀。
但随着始初虫种带领着深入其中,这些颜色褪去,被取而代之的是极其混乱、交错的血腥断肢。
不知名生物的头颅、肢节、翅膀,亦或是混杂着别的什么的血泊肉块,明明任何腥味儿都闻不到,但视觉上的冲击却令阿舍尔胃里翻滚。
这番场景,不亚于人间炼狱,只瞧着就让他生理不适。
于是青年的脚步慢了下来,直到彻底站定在原地。
握着虫母手腕的怪物也停了下来,祂不解地转头,似乎在询问自己的同行者为什么不继续前进。
“……旦尔塔,这里到底是什么?”
“妈妈,你忘记了吗?”被火焰一般的红色笼罩的俊美青年勾了勾嘴角,无奈又宠溺,似乎在为虫母不仔细听自己说话而苦恼。
他再一次重复道:“妈妈,要记得,这里是我的世界。”
“你的世界,所以呢?”
阿舍尔铅灰色的眼瞳中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冷光,他后退一步,原本被牵着的手臂从自然垂落,变成了僵硬在半空中的情景。
始初虫种一顿,幽暗的眸光掠过虫母那被祂拉着的手腕。
脆弱到一折就碎,明明身处于由祂所控制的空间,却还能一脸排斥地表现出自己的抗拒。
……像是被宠坏的孩子,丝毫不知道危险就在自己身边。
祂圈在青年手腕间的手指缓慢收紧,隐约浮现在肌理上的鳞甲似乎有增多的趋势,“妈妈,你在抗拒我吗?”
面对眼前子嗣的装傻,阿舍尔充耳不闻,只冷冷道:“你不是旦尔塔,你是谁?还是说这是王虫的新手段?”
“王虫?”原本还尽力伪装着的怪物忽然嗤笑一声,祂歪歪脑袋,不屑一顾,“王虫算什么东西?”
“妈妈想要王虫的命吗?”
随着怪物开口的同时,如烈火般蓬勃的红开始流动,短短两三秒的时间,便褪成了暗沉又危险的浓绿,在阿舍尔看向那双幽深的绿瞳时,几近感知到一种压迫力十足的窒息。
无害退去,才是怪物最原本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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