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一经养成便很难改,哪怕暂时离开了虫母, 它们依旧如此。
于是浅眠的伽德才睁眼,就看到原先躺在不远处的乌云怪模怪样地起来,空气中弥散着年轻雄性虫族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这足以伽德发现问题。
——乌云进入了高级虫族的行列。
但还不等伽德祝贺,就见浑浑噩噩的乌云一副不清醒的模样,踉跄站起来,冲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嗯?那根本就不是它们确定好的前进方向。
一看事情不妙,伽德迅速推了伽斓一把,两兄弟齐心合力,倒也勉强能按住乌云。
只是对方的状态看起来不对到了极点,甚至还低声念叨着什么“云端”、“深渊”、“离开”,就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就是雌蜥都带着孩子们靠了过来,看了看这只一路向相伴许久的同行伙伴,但它们对于乌云的状态,均是不知所措。
“乌云,怎么办?”伽斓有些着急,它还记得妈妈的叮嘱,要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同伴,可明明还没遇见危险,乌云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
“它,变成,高级虫族了。”伽德提及了伽斓未曾注意到的细节。
雄性虫族的高级与中级看起来只是一道等级的差异,但却相隔如巨大的沟渠,甚至很多中级虫族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
想要跨越鸿沟,需要的不仅仅是努力,更有从诞生起就注定的天赋与潜能。
伽斓心急,“妈妈在,就好了。”
伽德也同样复眼中闪过希冀,“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在伽德、伽斓着急的同时,乌云也正经历着一场噩梦。
它梦里的虫母不再是漂亮又单薄的黑发青年,而是一个庞大的、藏在暗处的白腻影子。
“我的孩子。”
“快过来吧,我的孩子。”
“我才是你的母亲,你努力成为高级虫族,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不就是为我而献上忠诚吗?”
低哑的声音难以如人类那般区分出性别,却如蛛网般缠着猎物,怎么都睁不开。
梦里的乌云无路可走,它几乎要被那道声音给勾去全部的心神。
似乎是见眼前的高级虫族有所松动,暗处白腻腻的影子发出有些尖锐的笑容,继续鼓动着对方靠近——
“来吧。”
“你不想拥有虫母吗?我就是啊!”
“财富,权利,地位……这些我都有,也都可以给你。”
乌云脑袋懵懵懂懂,它不明白什么是财富、权力、地位,但直觉却知道那些是好东西。
是染着危险的好东西。
那道声音继续诱哄着——
“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你想变得更加强大吗?我允许你吞噬同类。”
“你想成为我的交配对象吗?我可以给你机会。”
“你想要虫卵吗?我愿意为你孕育下一代。”
“你可以叫我妈妈、可以独得我的宠爱。”
吞噬同类、交配、孕育下一代,以及……妈妈?
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喜欢喜欢喜欢妈妈!永远都只喜欢妈妈!
这道叠声的称呼就像是能照进黑暗里的光,乌云不知道这颗星球上有多少个虫母,也不知道梦里的虫母到底长什么样儿,但它却认死理——它所追随的只有一个虫母!
是妈妈救下了濒死的它,是妈妈给了它名字和家族,也是妈妈说最喜欢吃它抓的鱼……
那是唯一的妈妈,唯一能命令它的主人。
它会想和旦尔塔争夺虫母的注意力,是因为它看着旦尔塔和虫母的相处时,早就生出了另一种朦胧憋闷的感情——拥抱,亲吻,亲手为妈妈穿鞋、穿衣服……
每一帧画面都引诱着乌云,让它在一次次的深夜里忍不住将旦尔塔的存在替换成自己。
旦尔塔可以,它凭什么不可以?
旦尔塔拥有活巢,可它也不差啊?
它也想拥抱虫母,亲吻虫母,给虫母穿鞋、穿衣服,想要对虫母做很多过分的事情。
沼泽湿地那一次虫母光影交错的梦境虽然朦胧至极,四散的精神力无法被乌云彻底描绘出成型的图画,可凌驾于其上的精神力却能延展出更多的感知。
根植于基因的雄性侵略感苏醒了,梦里立在白腻影子前的高级虫族身躯发生了拉扯般的变化。
触须、口器、钳足、甲壳……
那些属于虫类特征的外形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旦尔塔、塞克拉那般优秀饱满的肌肉。
要给妈妈最好的。
要赋予妈妈审美中最顶级的理想型。
乌云还记得不久以前在沼泽湿地时,那个夜里虫母曾轻轻浅浅透露过自己的喜好。
金色的,雄性,妈妈想的。
梦里的昏暗在那一瞬间褪色。
与此同时,被伽德、伽斓桎梏着的乌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讨好虫母,按照虫母的审美拟态是每一个高级虫族的必备技能,乌云因为对阿舍尔的渴望和欲望挣脱了那层噩梦,足以见得它想要成为其他子嗣们的“父”的野心有多么强烈。
它,或者说他,在日光彻底被地平线吞噬的那一刻,变作了人形。
在这一彰显着某些隐秘改变的拟态里,乌云明晰了自己对虫母的情欲,从此他将缓慢脱离子嗣对虫母的爱意,转变为更加深沉的,雄性对伴侣的爱。
……
“乌云!”
阿舍尔是在梦里惊醒的。
比起荒漠戈壁上将将落下的太阳,雪山深处的早已经进入了黑暗。
在阿舍尔的呼吸和心跳声有变化的瞬间,包裹着青年的活巢主人就能知悉一切。
“妈妈?”
凉飕飕的冰洞内,活巢绽开一道缝隙,不足以冷风挤进去,却又够旦尔塔去观察祂的虫母。
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面色发白,鬓角潮湿,最重要的是那双漂亮眼瞳中闪烁着的不安。
“妈妈,怎么了?”旦尔塔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询问着虫母的状况。
阿舍尔迟钝回神,他近乎蜷缩在活巢内部,靠着那些温热柔软的血肉,才驱散了背后的凉意。
见青年只是沉默,旦尔塔继续道:“妈妈,可以给我说说。”
祂越来越像是一个人类。
一个温和、沉稳的年长者,在必要时刻也会展露出冷酷、狠辣的上位者。
偶尔,阿舍尔会在拟人状态下的旦尔塔身上看到帝国高层掌控者的影子,但每每他想细究,那种感觉又尽数消散,令他无处深思。
但不可否认,在所有的子嗣里,旦尔塔最能给他依靠感。
心思百转的青年抿抿唇,他半从活巢内钻出来,自然而然地在旦尔塔的怀里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时刻关注虫母的旦尔塔也没闲着,散落在一侧羽绒服被卷着裹在青年身上,始初虫种半拟态后的血肉溃散靠拢,为祂的妈妈造就出一片温暖的巢。
最初,是虫母以柔软的腹腔饲育祂。
现在,是他用流动的活巢反哺祂的妈妈。
空中星子闪烁,塞克拉喜欢用原型睡觉,干脆变成巨大的雪鬼蝉,和瑟瑟缩缩的恐颌猪一家挤在一起睡。
当然,他也是想和小虫母睡的,但没打过旦尔塔,只能退一步等下次再战,毕竟虫族社会内部永远奉行“拳头硬的才有主动权”,若是今天赢了的是塞克拉,只要虫母不拒绝,那他一定能获得和虫母贴贴的权利。
靠在始初虫种的阿舍尔瞥了一眼在雪地里呼呼大睡的塞克拉和恐颌猪,收回视线,低声道:“我梦见乌云了。”
虫族几乎不做梦,乌云陷入噩梦的状态可谓稀有,旦尔塔虽然未曾亲身体验过梦,但通过虫母的描述,也大概知道那是什么。
尤其祂曾经在虫母的梦中嗅闻到了甜腻的腥气……像是春潮,是虫母腿间溢出的馥郁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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