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这么软弱,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你既然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成过你的孩子,又为什么时不时要表现得像个父亲那样……”他哽咽得说不下去。
为什么每年都要给他过生日?
为什么时不时会送给他各种礼物?
为什么会对他的学业成绩不满意,然后找人给他辅导?
为什么要给他吃好穿好,像养一个孩子一样把他养大……然后像养猪一样杀了他吃肉。
他一直那么惧怕自己这个亲生父亲,无数次羡慕别的孩子能对着父亲撒娇,能向父亲讨东西,而他只能恭恭敬敬地叫他“家主”,接受他给予的一切。
他一直告诉自己,自己的父亲只是性格严肃、不苟言笑。秦鹤眠不像别的父亲那样对待孩子,是因为他是一个大家族的家主,他不能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毫无架子,但他实际上是爱自己的。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父母从未爱过自己”更具有毁灭性的打击。
“孩子……”秦鹤眠的声音忽然放轻了些,“呵呵,孩子……如果我和他能有孩子,现在孩子都有孩子了吧……”
他语气迷离,似乎在回忆什么美好的过去。
“你们不是问我养药骨多久了吗……很久很久了。”
“那就是他告诉我的方法……他叫秦时。”
秦时?
立刻有人想起,秦时是秦家第一任家主的名字。
那已经是将近一千年前的事了。
这么算来,如果秦家真的从立族之初就开始用夺胎换骨法,那秦鹤眠每二十年换一个血胎,已经害死了五十个自己的亲生孩子,还有不知多少个药骨。
虎毒不食子,此人当真狠毒非常,令人齿冷。
秦鹤眠慢慢说道:“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与他相识,他衣冠楚楚、谈吐不凡,一看就是上等人,而我只是烂泥中的一只丑陋的虫子……我心里知道我配不上他,但他没有嫌弃我。”
“他带着我去人间的集市,给我买我看上的所有东西。”
“我看上的珠宝玉石,他都送给我。”
“他说,有他在,我永远都不用害怕,无论我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来救我……”
他轻笑了一声,“我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
“后来万魔窟被灭了,我也死到临头了。”
许多人再次面露震惊——难道说,秦鹤眠也是万魔窟的余孽么?
当时玄门正道将万魔窟一网打尽,却漏过了这个恶魔!
秦鹤眠却完全没注意到人群的骚动。
他闭上眼,唇边勾起一丝迷醉的微笑,“本来我都以为自己无路可逃了,可他居然真的从天而降,把我救了出去。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我最爱的人,我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秦鹤眠睁开眼,无声地冷笑起来:“然后我就发现……他爱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血。”
“他救我出去,是因为他看中了我的天赋,想把我做成他的药骨,成为他的灵赋炉鼎……也因为他知道了,药观音和血生花在我手上。”
“巧的是,我在万魔窟里知道了一种用血胎夺舍的邪术,也要用到血生花。”
“只是这个过程成功率太低,一百个也成不了一个。”
“反倒是在被做成药骨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连断生魔嬴止渊都不知道的秘密——血胎只有和药骨搭配使用,才能真正发挥他们的作用。”
“区区提升灵赋有什么用?”
“就算能更换身体,如果只能换成不如自己的人的身体,又有什么用?”
“上天终不绝我……在我掉进深渊最深处的时候,给了我一把刀。”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惆怅,“秦时……我那么爱他,哪怕他只是把我当成药骨,我也想完成他的愿望。”
他缓缓微笑起来,“所以我把他做成我的血胎,夺走他的躯壳,然后用他的身体和身份,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建成秦家,还把秦家经营成了玄学界首屈一指的显赫家族,绵延千年。哪怕是他,也不会比我做得更好。”
“我从那时起,才开始尝到了力量的滋味。”
“想要真正的力量,就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我一定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的笑容蓦然扩大:“你们看,就连你们最害怕的那位邪神也做不到这一点。只有我做到了!”
付一笑猛地握紧拳头,咬牙切齿:“秦鹤眠,你残害无辜,面对受害者竟然还能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
“受害者?”
秦鹤眠一愣,忽然反应过来他不是在说钱多,而是郁归尘怀里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他猛然大笑起来:“你是在说舟倾吗?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人愤怒的目光中,他笑到呛咳起来:“你们真以为他是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无辜可怜吗?”
“……当年像你们一样这么以为的人,全都已经死了!”
第175章 骨血(1更)
“我想你们也都知道了,舟倾就是我现在的药骨。”
“不过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药骨从来不是随随便便选定的。”
药骨是用来采灵赋的,自然要挑选灵赋格外出众的人,而且年纪越小越好。
现在这个时代不比以前,要让一个人凭空失踪非常麻烦,哪怕是秦家也不好操作。
所以,他们通常都会找小孩下手,尤其是无父无母的流浪小孩。
只是流浪小孩那么多,其中绝大部分根本就没有什么灵赋,秦家更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什么珍稀法器来测试灵赋。
于是他们选用了一个简单高效的方法——养蛊。
把一群孩子关在一起,每天只提供不够吃的一点食水,然后告诉他们,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出来。
秦鹤眠隔三差五就会收到关于那群孩子的报告,其中一个叫舟倾的孩子很快就引起了他的兴趣。
哪怕在一群流浪儿里面,他也显得瘦瘦小小,毫无战斗力,甚至身体也不好,让人怀疑他根本不需要别人杀死他,他自己很快就会病死。
然而,他却最大程度地利用了这个优势,装成一朵脆弱无害的小白花,没有任何孩子把他当成真正的威胁。
他迅速在那群孩子里找到了能够庇护他的人——并不是一开始打架最厉害的那个孩子,而是一个相对不算起眼的保护者。
事实上,那个打架最厉害的孩子在一个多月后就被几个孩子一起联手杀死了。
舟倾的保护者也在不久后被杀,但他却没事。
不仅没事,而且转身就找到了新的保护者。
他好像总能恰到好处地挑中合适的保护者——并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弱的,但刚刚好每次都能让他化险为夷。
他就这样辗转在一群杀红了眼的流浪儿中,一路被保护着活了下来,直到最后一刻。
“当年那么多个孩子,他看起来是最瘦弱最无害的一个。”
秦鹤眠微笑道,“但三个多月过去,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有本事,能让那些最厉害的孩子都不把他视为威胁,而是争先恐后保护他。 ”
他笑得意味深长:“就像你们现在这样。”
乔青云立刻冷笑道:“这不就是幸存者偏差?他要是死了,我们在这里保护的人同样也会是从你那个所谓养蛊里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孩子,还不是随便你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想怎么污蔑就怎么污蔑。像你这样的人说出来的鬼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在她说话的时候,付一笑忍不住余光扫了一眼郁归尘。
却见郁归尘抱紧了怀里的人,一直在看着他,甚至没有抬头看秦鹤眠。
付一笑一向对情感有些迟钝,可他此刻却在郁归尘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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