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晏安笑眯眯道:“好呀,麻烦你啦!”
付一笑撒腿就跑。
刚跑出去几步,他听见不远处的竹丛里窸窣轻响。
有人……?!
他一惊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对尖尖的红棕色毛耳朵,一闪就消失了。
付一笑松了口气。
不是人就好,大概是山里的什么小野兽,听去了也不碍事。
他在竹林间跑得很快,飒飒竹叶在头顶摩挲出碎响,迎面刮来的风里夹杂着雨意。
有轻盈尖锐的湿润凉意扑在脸上,一开始只有星星点点,很快就瓢泼而下。
夏日午后的雨,总是来得这样突然,这样毫无预兆。
他就那样在哗啦啦的大雨中拼命奔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竹叶擦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也浑然不觉,只顾拼命地向前跑,向前跑,仿佛在奔向一个……不知通往何方的未来。
这么多年后,付一笑回想起当年这段往事,恍惚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那年舟向月十二岁,他十五岁,都在准备铸剑尝试匹配灵犀法器。
其实付一笑之前也尝试匹配过,但没成功。
白晏安说这有什么,大把人四五十岁也匹配不成功,后来照样成就一代大家,让他完全不用着急,他是那种厚积薄发的类型,将来要有大成就的。
孩子嘛,虽然还没匹配成功,但其实已经叽叽喳喳期待得不得了。
付一笑早早就想好了,如果匹配成功,他的剑名就叫“不动”。
出自兵法,像山岳一样不动摇,形容防守坚固、军心稳定。
嗯,很合他的胃口。
舟向月听了,笑嘻嘻跟他说,那他要是匹配成功了,他的剑就叫“就要动”。
付一笑:“……”
他揪舟向月的耳朵:“那是要陪你一辈子的灵犀法器!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舟向月连连求饶,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
搞得付一笑那段时间压力挺大的,生怕师弟真的给剑起名“就要动”,甚至有一晚做梦,梦见师弟后来成了一代宗师,剑名“就要动”,结果他背上千古骂名,被人说“师兄祸水”。
给付一笑生生吓醒了。
不过后来,他们两个都铸剑成功了,师弟到底没有真的给剑取名“就要动”,而是起了个听起来像模像样的名字,还被白晏安狠狠夸了。
他取的剑名是……
不二。
……
“只要他能够自由地走在这个世上,哪怕他还不能操纵人的命运,也拥有恐怖的力量,”任不悔的声音将付一笑唤回了现实。
“还是个孱弱无力的小孩的时候,他就能够让所有他主动接近的人喜欢他。他接近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为此他可以伪装成任何你喜欢的样子。”
“拥有邪神的力量之后,他这种伪装的技能只会变得更隐蔽、更可怕,他不需要别人喜欢他,只需要通过欺骗、威胁和诱惑获取信徒,甚至不是信徒的无辜路人也可以利用。这次翠微山发生的事情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任不悔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扫视一圈:“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知道我们几乎所有人的弱点。各位务必要小心。他毫无底线,会针对你的弱点下手,让你痛不欲生。”
众人都神色凝重,钱无缺道:“说起来,邪神重生这件事,是不是还是尽量封锁一下消息比较好,免得在整个玄学界引起恐慌。”
楮知白在心里翻个白眼,你不就是怕恐慌引起动荡,你的财产大缩水。
关于这一点,凌云台众人意见分歧较大。
有人认同应该封锁消息,避免恐慌造成更大的混乱,让那些亡命之徒趁机出来浑水摸鱼,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也有人说,玄学界的大众有权利知道真相。
还有人说,翠微山这事都闹得这么大了,你不公布这件事,还不知道流言蜚语会传成什么样,搞不好连邪神已经复苏都会传出来,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就在这时,会场外的大门忽然被急匆匆地敲响,外面的人声音极为惊慌:“各位,请快出来看一看!出事了!”
不好!
会场里的所有人齐齐变色,一个比一个快地冲向外面。
秦鹤眠是里面最显老态的一个,他落在最后面气喘吁吁地慌忙往外走,暗骂道:“什么啊,现在翠微山都不安全了吗?!安保水平太差了吧!”
之间前半夜浓密的云层不知何时稀薄了下去,此时一轮暗红满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散发出不祥的血红月光。
血月当空。
血月之下,群山之上,夜空中漂浮着巨大不可名状的辣眼睛画面,和几个小时前的景象一模一样。
为什么突然又出现了?
付一笑皱眉思索,这不太符合那个人的行事作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加上那轮凶煞的血月,他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一张黑白纸飘飘摇摇地从天而降,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紧接着,更多的纸张散落下来。
一时间满天纸张飘飘洒洒,仿佛下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暴雪,又像是一场空前盛大的诡异葬礼,漫天都是飘飞的惨白纸钱,被血红的月光涂上一层昏暗的红。
任不悔一抬头,一张纸正好被风吹来,“啪”地糊在他脸上。
他胡乱揭下来一看,发现纸上原来是黑白印刷的文字和图画。
排版诡异,审美堪忧。
上面写的文字是这样的:
「你有一颗逆反的心吗?」
「你有一个不羁的灵魂吗?」
「喜欢这次的翠微山奇妙夜吗?」
「没错,就是无邪君!」
「关注无邪君,信奉无邪君,更多惊喜等着你!」
底下是一张无邪君神像的图,背后还有一大片由浅到深的墨渍。
联想一下彩图的效果,大概能看出这是神像背后的佛光效果,只是黑白印刷看起来十分诡异。
神像图上面用夸张的粗体字写“有求必应无邪君”,下面写“信邪神得永生!”
再往下还有几行小字。
「教你三步极简请神,不受时间地点限制,方便快捷!」
「第一步,用笔在纸张、树叶、布料等一切轻便可书写的承载物上恭敬写下“请”字,在后面画一个(既像小船也像月亮的两笔画)。」
「第二步,滴一滴你的血在承载物上。」
「第三步,烧掉承载物。」
还没看完,他猛地把纸撕成碎片,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刚才遮蔽血月的云飘走了,夜空中骤然亮起来,万物都被诡异不详的血红月光笼罩。
这一瞬间,任不悔看到凌云塔的塔尖上站着一个红衣人影。
塔尖太高,猎猎红衣被风吹得飘起,从地面看去宛如一抹肆意泼洒的鲜血。
那人脸上戴着一张傩戏狐面具,而他缓缓揭起面具,露出下半张肆意微笑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仿佛俯视蝼蚁——
任不悔浑身血液都在刹那间冲上头顶,身体先于大脑冲了出去。
然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郁归尘的身影仿佛一道裹挟着风雷的深黑色闪电,瞬间就掠至凌云塔边的房屋尖顶上。
耀眼的金红火光从他手中长剑喷薄而出,如同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炬,几乎照亮了暗红的天空。
同一时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骤然席卷整个翠微山上空。
夜空瞬间变得灿烂辉煌,成千上万漫天飞舞的纸张齐齐爆燃出绚烂至极的火光!
宛如星海燃烧涌流的一幕太过震撼,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计代价的灵力爆炸。
那一道惊心动魄的威压几乎能够压垮人的神魂,一片死寂过后,他们忍不住仰头看向那个男人,眼中满是惊恐畏惧,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祝雪拥则脸色大变。
底下的喧哗,郁归尘全未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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