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向月看着他,无辜地眨眨眼。
他不太想松开。
池水冰冷,浸在里面脚冷……虽然他没有脚了。只有郁归尘身上是热的。
如果可以,其实还想缠得更紧一点。
舟向月弱弱道:“我没有腿了,在水里站不住……如果不缠着,会沉下去淹死的。”
郁归尘可以站在水里碰到池底,但他不行。
郁归尘一愣,声音里多了几分担忧:“你的腿怎么了?”
舟向月:“……就是现在这样,好像变成根了。”
他小心翼翼问道:“我这样子,会不会有什么事啊?……离开魇境的时候,应该会变回去吧?”
郁归尘语气凝重:“我会想办法。你之前有什么发现吗?”
舟向月摇头:“没有。”
郁归尘问他之前药骨的经历,又是一问三不知,就知道验了药骨开了个花,之后就一直晕着了。
他见问不出来什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得出去一趟,去找祝雪拥他们。你先靠在池边,坚持一会儿,应该没问题吧?”
他需要再跟他们对一下信息,但舟向月却无法离开这里。
舟向月叹口气点点头,乖巧地不说话,心说你快去吧。
虽然缠在郁归尘身上很暖和不想松开,但他其实还有事要做——要背着郁归尘做。
郁归尘听不见他的心声,好像还有些愧疚。
他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在舟向月手腕上绾成结:“我很快就回来。”
他离开时,还在这个带有泉池的房间四角都留了点法咒,最后关上门,离开了。
舟向月半眯着眼看了郁归尘施法咒的全程,认出这法咒是个简单但有效的防护咒,能阻挡别人强闯,但不能阻拦他出去,便放下了心。
他试探着爬上地面,想站起来——然后果然失败了。
从腰往下,整个下半身都已经变成了长长的柔软根须,就像一条白色的尾巴,甚至还不如尾巴有力气。
现在他没有腿,完全没法走路。
如果想离开,那就只能由别人抱着走了。
舟向月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重新慢吞吞地爬回了池子里。
上岸之后,他感觉到一种仿佛从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干渴感,和之前被郁归尘从水箱中救出来,暴露在空气中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直到重新回到水里,那种干渴感才消失了,一种轻盈舒展的愉悦感由内而外地蔓延开来。
看来作为药骨,他像植物一样离不开水源。离开了水,会死。
长出了树枝,开出了花,还长出了根。
真是越来越像一棵树了。
他一进水里,衣袍下长长的根须便漂浮起来,映在波光里,像是月夜下银白色的修长鱼尾。
似乎比之前更长了。
没过一会儿,郁归尘又回来了,很自然地就下到了水里。
舟向月有心想问问他们几人有没有研究出什么头绪来,但郁归尘说什么也不告诉他,只是看了看天色,让他休息。
为什么不告诉他?他们讨论出了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信息吗?
越是这样,他就越想知道。
但郁归尘却铁了心一样,把他或明或暗的试探都挡了回去。
郁归尘不傻,试探太多未免令人生疑,于是舟向月只好作罢。
戴着那张取不下来的笑脸面具,舟向月就连观察他的神色也很难做到,心里不由得有些郁闷。
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乖乖地趴回池边,闭上眼休息。
他还没睡着,郁归尘自然也知道他还没睡着。
两人都静止不动,池中的水面便逐渐平静了下去。房间里安静得出奇,莫名竟有一点……尴尬。
舟向月趴在池边不动,慢慢地便觉得泡在水下的部分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旁边距离极近的身体隐隐散发出温暖,就像是寒冷冬夜的梦里触手可及的一丝柔软火光,诱使颤抖的渴睡人贴近。
他终于忍不住,水下飘荡的柔软根须偷偷地、试探地向旁边探去。
但他一动,平静的水面就漾起了一层层细微的波澜。
舟向月顿时牙关一紧,停在原地不动装死。
不行,这不行。
要是被郁归尘发现他偷偷摸摸把根须探过去摸他的腰,那实在是……有点太尴尬了。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舟向月不知道,同一时间,其实郁归尘也如芒刺在背。
在他余光里,身边的人大半身子泡在水里,因为衣服也半浸在水中,所以渐渐全湿透了,纤薄衣料紧密贴合细韧的腰线,勾勒出脊背上两片精致的蝴蝶骨。
能看见单薄的身躯在微微发抖,像是冷极了。
郁归尘没有外套可以给他披,想问问他是不是很冷,是不是需要……再缠着他的腰?
但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更难堪的是,明明在如此冰冷的水里泡着,他居然喉结动了动,感到口干舌燥。
这下,别说开口,连动都不敢动了。
郁归尘甚至没有意识到,其实如果不是为了让根须缠着他的腰,他自己原本没必要下水,毕竟他又不是缺水会死的药骨。
他之前下水,是因为到这里时腰已经被缠上了,而且急着救怀里快要枯萎的药骨,又怕硬拽扯断了他那些细嫩的根须,会把他弄疼。
结果现在两个人都泡在水里,中间只有咫尺之遥,却停在了这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却再也不敢接近分毫。
湿漉漉的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丝丝缕缕缠绕在白皙的颈间,末梢的水珠渗入衣服,反反复复地洇染出深深浅浅的水渍,贴着肌肤泛起模糊的潮热。
水滴嗒、滴嗒地落在地上,逐渐晕开。
两滩水缓缓地蔓延开来,慢慢地汇到一起,最终交融成一体。
就在这时,趴在池边的少年忽然身子一歪,像是睡熟了脱力一样,哧溜滑落进了泉池里。
郁归尘原本闭着眼,默默忍耐体内深处蔓延上来的燥热,忽然感到水波泛起。
他一睁眼,就看见红色的身影在水里如血墨般无声地晕染开来。
郁归尘心跳一顿,想也没想就潜入了水底。
荡漾水波中粼光闪闪,他看见沉入池底的那一抹红仿佛鲜血之花缓缓绽放,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几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郁归尘一口气潜到池底,将冰凉单薄的身躯抱进怀里,带他重新浮出水面。
无数泡沫在他们周围破碎上升,折射出梦幻般明明灭灭的光影。
飘散在水中的根须顺着水波柔软地攀上了郁归尘的身体,细白卷须散开缠绕在他的腰间、肩膀甚至是绷紧的脖颈上。
耳边充斥着水流翻卷与万千泡沫破碎的轰响,盛大喧嚣如同流火漫天坠落。但这一刻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
似乎是激动得没控制好力度,一根尖细的卷须末端轻轻刺破颈间的皮肤,冒出来的一滴血珠转瞬就溶入水中,消失不见。
郁归尘把怀中人放在池边,两人身上的水湿漉漉地往下流淌,很快就在地上汇成了一小滩。
他看着双眼紧闭、面色苍白的人,轻声唤道:“舟倾?”
没有反应。
郁归尘心头一紧,凑近去试他的鼻息。
应该还有气……
就在这时,一种模糊的眩晕感忽然涌上来,他强撑着晃了晃,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郁归尘倒在了舟向月身上,急促紊乱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
片刻之后,他身下的人睁开了眼睛。
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半点溺水会有的迷茫与惊慌。
舟向月想,看来自己真的是一棵毒药。
这种毒不管是吃下去还是刺破身体进入血液,都可以立刻生效。
就像境灵马甲所开的红色问冥花一样,他身下根须的毒素微量使用可以迷晕人,大量使用或许可以杀人,不过这一点他还没有验证过。
对于郁归尘,他需要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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