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妖物,恨的不得了了吧?即使是这样,也要求我,只为了活命,这样的人类我可见的多了,一旦治好了他,他就会用上刀剑水火,无所不用其极,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要我的命。”
兽瞳慢慢转动,像极了人类说话的声音,却渗出诡异的味道,像是苍老将死的老人和刚学会说话的幼童同时开口。
它从蒲团上立起来,用猫儿独有的脚步,慢悠悠的一步步往前。
前一刻还凉风穿堂的房间里空气停止了流动,李南落和殷迟无法控制的,本能的想要后退。
忽然想起,初遇的时候它是何等凄惨的模样。
原来它和他一样,也被逼上绝路。
“看来你也恨着人类了,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和我约定救我性命?”少年不肯示弱,忍住后退的冲动,站定了脚步。
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求生的模样?还是因为他眼底的那团火?
猫儿突然凑近,用奇怪的眼神在他身上绕了几圈,“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
李南落一时语塞,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个。
“你想吃人?”殷迟格外警觉,横刀而起,“你们这些妖物——”
“蠢货!”猫怒吼一声,声若虎啸,“愚蠢的人类!只有低级的妖才会做这种事!人肉酸臭无比,魂魄毫无灵气,只有最低等的妖才会去吃人!”
它的身体突然暴涨,房子也颤动起来,蒲团纷纷变为草屑,像是突然地震。
纯白的毛发周围生出一层暗光,李南落仰视着眼前的庞然巨物,脖颈上的旧伤刺痛起来,血如泉涌,浸湿了半边身体。
殷迟暗道不好,双手翻飞,在他身上几个要穴投入几枚银针,试图止血却收效甚微。
时好时坏的伤口再度溃破,伤痛袭来,犹如心痛。
李南落好像失去了知觉,只看着眼前的妖,“你说只有低等的妖才会吃人,那我身上的伤口,如何解释?”
“如果只有低级的妖才吃人,那我相国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是怎么死的?”
“你说人肉酸臭无比,那只妖却屠我相国府、噬我府中人,还变作我的模样!想要置我于死地!”
他按住颈边的伤,血水从指缝中汩汩流下。
他的眼睛里除了燃烧的火,还有别的在闪动,大半年的哀恸一朝之间迸裂决堤。
半身是血,眼中含泪,少年纤弱的身影摇晃了几下。
“少爷!”殷迟上前接住他倒下的身影,一条蓬松的尾巴却在他之前垫在李南落身下。
“哼,真是弱小啊。”妖物嗤笑着,尾巴轻甩,少年瘦弱的身体被安放到床上。
殷迟盯着它的一举一动,分外警戒,妖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巨大的头颅又凑过去,在李南落身上嗅了嗅。
“你要是还想说什么要挟我的蠢话,劝你还是闭嘴吧。”它没有回头,殷迟却听出了嘲弄的笑意。
“我若是要吃你们,早已吃了,在吞了那魑魅的时候。”
殷迟一惊,巨大的兽脸转了过来,纯白的绒毛上浮现出暗黑色的条纹,像一阵波光荡漾,在毛发飘动之时若隐若现。
“魑魅,是山野精怪所化,可惜就是味道差了点。”它砸吧了下嘴。
站起来如同成年巨虎的妖,看不出受伤时候的凄惨模样,殷迟后悔,当时如果早知道这是妖……
“所以,你把那个汉子吃了?”他假装不经意的和它对答,想要先稳住这只脾气捉摸不定的妖物,一边去查看少年的伤口。
“他是个魑魅,又不是你们人类,何必大惊小怪。”妖也探过头来,殷迟心下忐忑,却不敢阻拦,唯恐触怒这善恶不明的异类。
那一日在村落里,这妖早说了大汉是魑魅所化,“那其他村民呢?”
他们离开的早,也顾不上那群愚民后来如何,但李南落回头定是要问的。
“只有一个是魑魅,人肉我还看不上。”妖冷眼旁观,淡淡回答,微微露出的利齿已经在警告殷迟。
即便殷迟功力深厚也冒出一身冷汗,是了,这只妖并不喜欢别人试探于他,先前说他们妖怪吃人,就惹怒了它。
殷迟不敢再多话,李南落的伤口一度有所好转,近些天又开始流血,他本以为是他身体底子差才好的慢,眼下看来另有缘故。
他刚想开口问,妖怪的声音已经说道:“被大妖所咬伤的,是不会自己痊愈的,大妖与山野精怪幻化的魑魅不同,是不属于你们人间的东西,寻常人被咬了只有死路一条,伤口逐渐恶化,流血流脓,直到整个人都腐烂,最后才会化作白骨,痛苦而死。”
它顿了顿,“化作他的样子吃人的是蛊雕,正是一只大妖,而蛊雕更特别些,被咬的,死的更快些。”
“没有救?!”殷迟心一沉。
床上,李南落面色如纸,他的身体已经从里到外破败不堪,散发出死亡的气味。
同时散发的,还有另一种气息……
真是美妙的味道啊。妖陶醉的深吸了一口气,眯起了眼,“不用担心,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它眼神一转,“你不如担心蛊雕吧,被他咬过的猎物,循着味,隔着千山万水也会寻来……要知道,他可是会飞。”
“什么?!”殷迟震惊之际,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门前一个僧人,双手合十朝里张望,“敲门不见有人回答,小僧打扰了,这天越来越凉,两位施主可要再添些被褥?”
僧人自顾走了进来,看着里头,“哎呀——”
糟糕!那妖怪!殷迟脸色一变。
“好乖巧的猫儿。”僧人笑嘻嘻的,“这是你家公子的?原来他喜欢养这东西,前几天怎么没见着呢?品相真是不错。”
李南落躺的床上,身染鲜血的那一边不知何时团着一个毛球,尖尖的耳朵,纯白长毛像烟花般散开,将血迹伤痕遮的一点不露。
吁了口气,殷迟应付了几句,让僧人把被褥拿进来。
这和尚还没上年纪,在这也是难得见到客人,好不容易有人说话,问长问短很是热络,还又给添了些灯油,殷迟无奈,好不容易敷衍过去,这才关上房门。
终于恢复安静,屋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妖物现形,也没有少年悲戚,一灯如豆,昏黄的灯光下,唯有地上散落的草屑证明方才发生的的一切,孤零零的一张床上,少年抱着猫儿蜷缩着。
殷迟疑惑上前,只见李南落原来惨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伤口似乎不再流血了?
“是你干的?”少爷有救了!他心里极是高兴,问猫儿。
好像只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猫,毛球动了动,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甩了甩尾巴,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它睡了。
少年也睡了。
往日容易惊醒的他,这次却没有被说话声吵醒。
少爷是身体不支,昏睡过去了吧,殷迟抱起了自己的刀,不太确定的想着。
第6章 妖的警示(修)
日上三竿,李南落才被晒进来的日光叫醒。
山林里有鸟叫,透过树林子传进来,叽叽喳喳的,还有些树叶的沙沙声,清风微拂。
初秋早晨的太阳,不热不燥,甚是怡人,总是疲惫的身上仿佛也轻松了许多。
是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呢?他睁开眼,像是自语般说道:“殷迟,那件事好像已经是上一辈子发生的……”
语声转轻,他停住了。
床脚那头,殷迟正抱着刀,坐在那张破椅子上,发出微弱的鼾声。
以往躲在暗处的影子卫,如今破衣烂衫,不修边幅,与满脸胡渣满身落魄相反的,是那把已经用旧了,却依然纤尘不染锋芒毕露的刀。
李南落没有数过,一路上究竟有多少次,是靠这把刀保住了性命。
一无所有的逃离相国府,要不是有殷迟,他早已死了无数次,要是仅凭他一个人,恐怕早就落在追兵手中,生不如死,还要背负着被天下唾弃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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