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金绿色的兽瞳眼神一动,透出一丝喜悦,接着微微眯了起来,露出了笑意,“我说,为了救你,杀了许多个人类,不然你以为身上被蛊雕所咬的伤口,是怎么好的?”
“那是我,趁着你熟睡的时候出去狩猎,猎杀了你的同类,对……就是那些脆弱无用的人类——”
“我用他们的血肉喂饱了蛊雕的伤口,它可是挑食的很,足足吃了几个人的量,才满足的。你看,你的伤口最近是不是完全没有痕迹了呢。”
阿夜的说话声特别的温柔,又特别的平淡,描述着那副残忍的场景。
“每个你睡着的夜晚,或者——是我令你熟睡的夜晚,我都用人类的血肉和魂魄,供养你身上的死亡印记,因为唯有这样,才能救你。为了能让你活下来,可是有好些个人类奉献出了自己的性命——而你现在,居然要去死?!”
李南落直直的看着它,好像没有理解它在说什么,睁大的眼睛里一片空白,直到一幅幅画面像是被推到他面前,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阿夜狩猎的模样。
那是在他们逃亡的路上,每一个夜晚,他以为睡在它身边伤口就能愈合一些的夜晚,都有一个人类死于妖物之手。
第22章 峰回路转(修)
阿夜不吃人,但它并不介意杀戮。
满目鲜红和血肉,在无人知晓的黑夜里,飘浮在半空,熟睡的李南落,胸前的伤口像是一张蛛网,交错着,交织出一个幽暗的黑洞。
死亡印记,那是蛊雕留下的伤口,也是吞噬血肉的入口,人类的血肉,令它得到了满足。
这伤口就像蛊雕的一张嘴,本来要将他吞噬殆尽,最终,阿夜狩猎到的属于人类的血肉,喂饱了它。
那些人,替他而死。
因他而死。
“看到这一切了吗?”阿夜的声音妖异又狂躁,厉声质问,“你还有什么资格死去?你可是背负着好几条人命,你的命,早就属于我!”
血腥而可怕的画面如同实质,飞扑过来,即使李南落闭上眼,也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那飞散的血肉,身上的伤口吞噬着一切的景象……
胃部抽搐起来,他蜷缩在地上,不断呕吐。
然而除了胆汁,他吐不出任何东西。
“我也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但是,既然你都要死了,还不如让你知道真相。”阿夜低头看他,“死,是件容易的事,活着才难。现在,你给我站起来!”
李南落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试图越界,而妖物和人类的世界终于碰撞。
“你告诉我这些,是做好了让我恨你的准备吗?”
“恨我又怎么样?”阿夜的眼睛如同针尖,“只要你能活下来,尽管用你的仇恨来对付我。”
李南落紧紧咬牙,内心知道它为什么告诉他这些,又恨它,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在他已经将它当做最信任的,唯一的依靠的时候。
峡谷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
眼前只有望不到尽头的飓风和随着狂风刮来的杂草和砂石。
从白天到黑夜,在铺天盖地的风沙之下,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停止了变换。只剩下一人一兽继续向前。
为什么要救一个人类呢?
身为妖怪,不惜做到这般地步,只为了救一个人类小崽子的性命。
巨大的兽爪,一步步踩在地上,留下了凹陷的足印,大大的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它是真的忘却了很多过去,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现在被叫做“阿夜”的妖怪,晃了晃脑袋,在狂风里抖落满头的沙砾,身后,少年纤细到仿若纸片的身影,亦步亦趋的沿着峡谷石壁,缓慢而艰难的挪动着。
真像一枚即将破壳而出的兽卵。
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破碎夭折般的脆弱啊。阿夜在心里这么说着。
而现在,这尚未破壳而出的幼兽,正在艰难的经历蜕变,可惜人类太过脆弱了,缺水脱水失去营养,就随时可能失去生命。
脆弱的像纸片一般的生命,叹了口气,它停下脚步,直到少年纤弱的身影挪动到身后,“你还能活下去吗?”它问。
从温润的贵公子,到逃亡的落拓少年,再到一脚踏入妖界,李南落的身份一层层剥离,现在这里,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纯粹的“人类”。
他缓缓抬头,干涸的眼眶里黯淡无光,失去思考的能力,木然的注视着眼前,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就渗出血来。
干涸的鲜血将他的双唇黏在一起,在开口的时候伤口再度撕裂,他也失去了对于痛楚的知觉,“我……”
满是铁锈味的鲜血被他抿到嘴里,也变成了甜美的甘泉。
大妖只听到他发出呜的一声,见他眼中再没有一点神采,心里知道,这已然真的是极限了。
即便它用蛊雕死亡印记的残酷真相刺激他的求生欲,也已经将最后一点生命的能量榨干。
“我陪你走的路,就到此为止了吗?”它看着少年慢慢倒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就好像本来要结出果实的大树,在还是树苗的时候就被飞来的恶鸟将果穗一口叼走了,再也盼不到开花结果。
不,似乎和那又有不同。
大妖朝着狂风砂石急促的呼吸,胸膛起伏,不明白心底的酸涩和愤恨,究竟从何而来,却怀着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李南落倒下了,这一次他也许再也站不起来。
大妖在他身边趴下,看着风沙将他一点点掩埋,从来没有任何牵挂的妖,胸口有个地方像是被堵住了,引来一阵钝痛。
“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低语着,明明脚下的少年不会听见,大妖依然不满的嘀咕着,不断的舔着他的脸,巨大的爪子,轻轻摇晃拍着他的肩。
“你睡着了,就再也不会有机会找到你的仇人,再也没有机会证明你的清白,你甘心吗?”它用力蹭着他的脸。
没有回应。
“你有着其他人类没有的自然之力,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不是普通人类,你到底从何而来?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你就这么离开了?”它拱着他的头,轻轻咬他。
“人类小子,小东西……这就是你的最后了吗?你甘心吗?”用妖物特有的蛊惑似的语调,令人心颤抖的声调说着。
只不过,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类动摇。
周围的世界好像变得十分安静,没有风声,也没有少年在它身后注视它的复杂眼神。
作为一个见惯了生死的妖,阿夜忽然觉得失去了什么,从未关注过的人类生命的流逝,这种脆弱是作为妖物从未理解的,关于岁月和无常。
这种奇怪的感觉在胸腔里酝酿了许久,终于化成一声咆哮。
吼声穿越了整个峡谷石壁,碎石滚落,狂风肆虐,李南落在风中眼看将要随风而去。
它一脚踩住他的胸口,少年纤弱的身体好似碰一下就会碎裂,凹陷的只剩下骨架的身体触感,令它皱起了眉头。
同时,还有一样东西引起了它的注意,在李南落身上,与沙砾混杂着的无数细碎的小点。
它们随着风沙盖到他的胸前、裸露的手臂上,若不仔细看,不会发现那些小点居然在动。
那不是沙子,是虫子!
阿夜一口咬住李南落的衣领用力甩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咆哮,“该死的峡谷!该死的天障!愚蠢,我真是愚蠢!”
它将生死不知的李南落像动物小崽似的咬在嘴里,他们都小看了它,这是一片天障。
所谓天障,不是人为所造,而是天然生成,有天险之势,必有天降之宝。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所有天障无一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险要之地,妖物或许能在其中幸免,但人类那是万万没有过去的可能了。
等它发现,告诉李南落的时候已经太晚,后来更是没有再深究过。
它的关注点,过多的集中于他的身上,忽略了周围环境的变化。
“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峡谷,这么多年来,死在这里的人类和妖物,都去哪儿了,那些尸骨,都去哪儿了?”自言自语的发问,大妖环顾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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