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人类啊。”它从高处落到一块延伸出的岩石上,以这句话作为结尾。
李南落已经听它说了许多次,“阿夜你到底多大年纪了,有时候还真像老爷子呢,不断的重复这句话。”
他是认真的这么认为的,所以阿夜也分外的生气,“我们妖的寿命本就比人类漫长数百年,什么老爷子,你嫌我是个老妖怪?嫌我唠叨?”
“小东西!别以为我对你另眼相看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它身子一扭,在峭壁悬崖之间腾挪的身体将背上的少年甩了下去。
初冬连阳光都是清冷,清淡的日光照在峡谷峭壁上,突起的岩石被照射的如同一支支竖的笔直的长矛。
李南落本来骑在它的背上,只要闭上眼睛,缩起身子,埋入那长长的绒毛里,便丝毫察觉不到在这峭壁之间的腾挪。
陡然被甩了出去,他眼前一花,景物一转天旋地转,他的头冲着尖锐的岩石旁那深不可测的峡谷里直冲而去。
忍住破口而出的惊叫,他下意识伸手去抓身边掠过的树枝和岩石绝壁,手指在岩石上抓出刺耳的声响,指甲断裂,留下几道血痕。
“阿夜!”他终于大声叫道。
“哼,愚蠢的人类,希望你能学乖。”阿夜飞身往下一咬,提着他的衣领又将他甩回背上。
“如果学的乖那也就不是人类了,人类的想法,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一个声音像是看戏似的,悠闲的说道,“等你们到了峡谷里,更要小心,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人类卑劣的内心可是会暴露无疑呢——”
“姑获鸟,好好带你的路,没人让你多话。”阿夜利爪一挥,寒光闪过,落下几枚羽毛。
姑获鸟冷哼几声,变做了夜行游女的面孔,拍打了几下翅膀,终于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被逼至山头悬崖,要求指明下山到峡谷的通路,心下十分不满,却又不愿在这等情况下与两人翻脸,要是山头毁了,坏的可是她的地盘,最后只得不情不愿的为他们带路。
要知道两个大妖的争斗,除非有人愿意损耗妖力去搞一个妖域减小对周围的影响,否则这座山头怕是保不下来。
“来路不明的小鬼,来路不明的妖,我这是什么倒霉的运气。”姑获鸟一边飞,一边嘟囔。
李南落惊魂未定,根本没有在意这只鸟妖在说什么,只紧紧抓住阿夜的长毛,也顾不得指尖的血把白毛染成了红色。
“我是一只不知道自己年岁的妖,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比你们人类活的久的多。”阿夜这么说着,李南落忽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它突然不悦。
他忘了,它曾说过,它不记得往事。
这是一个失去属于自己记忆的大妖。不记得过去,自然也不知道年岁。
“对拥有漫长生命的妖物而言,失去过往的记忆,一定是一件可怕,又令人不安的事吧。”他叹息,抚着长毛,“对不起了阿夜,我总以为……”
“所以我才说,人类总是自以为是。”打断他的话,阿夜显然还未消气。
还真是喜怒无常,李南落心里这么想着,却不敢再去招惹它,确实,是自以为是了,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妖物接近他的借口。
倘如是他——李南落失去了记忆,那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倘如失去记忆的他,听闻妖物所嫁祸的罪行,那些杀父弑兄的事,并且信以为真,那他又会如何自处呢?
不敢细想,他擦去白毛上的血,梳理着阿夜颈边的毛发,低语道:“我们之所以是现在的我们,正是因为过往的记忆。如果失去了那些,也等同于失去了自己,你是在找寻你的过去吗,阿夜?”
他的疑问并未得到回答,阿夜像是没有听见,或者不想在姑获鸟面前透露太多,只专心的找寻着峭壁之间的缝隙、岩石,小心翼翼的落脚。
李南落望了眼周围,如此险峻的地貌,他也不敢再出声,以免影响这个身上充满谜团大妖。
好不容易,在阿夜快速的腾挪跳跃下,终于落到了平地。
李南落从它背上跳下,忍不住感慨,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姑获鸟也变做了夜行游女的模样,一脸嫌弃,挥了挥衣袖,“终于到了,这就是落雁峡,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你们快些走吧,顺便把那些瘟神送走。”
“落雁峡?”李南落重复这个名字,虽然早就听姑获鸟说过这个峡谷的可怕,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有种不祥之感。
“对呀,落雁峡,因为这里寸草不生,常年刮风,连飞鸟都无法经过。”夜行游女笑着回答,“不过这里有大妖,也不是个问题,只要它好生护着你,想必作为人类的你,不会在这里死的太惨的。”
说完,她嫣然一笑,拍拍翅膀飞快的往山上飞去,“不过,要是你们死在这里,就更省却了我的一番麻烦了呢。”
姑获鸟发出婴儿般哭声的怪笑,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李南落直直看着眼前的峡谷,再也顾不上她。
第20章 退烧的正确方式(修)
这显然是一个陷阱,一个大自然摆在所有人面前,让进去的人再也无法回到人世的陷阱。
夜行游女不曾隐瞒她的杀意,这里既可能成为他们的逃生之路,也可能成为埋藏他们的地方。
而无奈的是,尽管早就察觉,他却没有其他选择。
飓风穿过峡谷,呜呜吹着,鬼哭似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一阵阵的寒风如同刀割,将人的脸拍打的生疼。
“走吧。”白色毛发随风飘动着,掠过一阵银光,不知年岁的大妖神色不变的往前踏了一步。
飓风很强,李南落艰难的踏出一步,又被推回了原地,没想到这里的风大到这般程度,他打量周围,只看到满目苍凉。
陡峭的岩壁直通山头,除此之外,稀稀落落的只有零星几颗枯草。
按照姑获鸟所说,他们翻过的这个山头,就是通往另一个城镇的峡谷,只要通过这个峡谷,就能摆脱追兵。
然而,穿越峡谷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一人一兽默默前行,李南落不得不运功走路,否则就会被风吹回原地。所以他每一步都用尽全力。
峡谷纵深很长,两边的山高入云霄,极目远望,也只能看到刮来的狂风和沙砾,根本望不到尽头。
地上没有鸟兽的痕迹,连一丝绿意都没有,就连方才还能见到的枯草枯叶,也遍寻不着,除了风,只有沙。
眼前、身后、左右,无论哪个方向看过去,都只有风沙,要不是阿夜在前带路,他连方向都无法分辨。
再一次暗自痛恨起自己的无用,他不知道第几次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妖师,如果他已经是妖师,此刻就不必躲在阿夜身后,更不用成为一个累赘。
千回百转的念头,终究还是咬在齿间里没有出口,风沙扑面而来,他用外衣包住头脸,艰难往前挪动。
风很大,大到像是有一个巨人用手挡住他往前迈出的腿,扎起的发髻在狂风里早就散开,头发被狂风往后拉扯,扯的头皮生疼。
他只能弓起背脊,扶着侧面的山石,沿着峡谷的边缘,一步一步蹭着山石挪动。
他走的很慢,远远的看到阿夜的尾巴,那条毛茸茸的长尾巴,随着行路的姿势,微微摇晃着,有些悠闲的样子,像是在为他指路。
他试过骑坐在阿夜背上,但因为风沙过大,很快会被掀翻,所以只得靠自己的双腿,紧靠一侧的山石,避一避这可怕的暴风,以缓慢到如同爬行般的速度,慢慢前行着。
作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李南落并不属于健硕的类型,他过于清瘦了,本来无法在这样可怕的狂风里正常行路。
但到底也是习武的身体,衣服下面的肌肉已经能够一看,近一年的逃亡生涯也令他有了同龄人不曾有的毅力和执着。
包起的头脸只留下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他在铺天盖地的风沙里,直直的盯着前方的兽尾。
那是漫天沙砾里唯一的一点银白色。
阿夜的尾巴,毛发很蓬松,像是从来都不需要清理就能油光水滑似的,令他十分想在此刻埋进去,感受毛发的温暖和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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