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的闭起了眼,对于妖物漫长的生命而言,受伤和沉睡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活着,终有醒来之日,而它的时间还有很多。
野兽均匀的咕噜声就在李南落的耳边,和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在他的梦境里,一切渐渐开始出现了变化,不断重复了又重复的猎杀,开始被越来越多的草木树叶所替代。
一层层的绿意,有阳光洒落,有月光朦胧,狂风呼啸时候的沙沙作响,还有悄无声息的静谧沉寂。
他被自然所包围。
紧紧绷住的心弦慢慢放松下来,他感觉到了安全,再也不是无休止的追杀,而是能让他真正阖上双眼,去感受这一切的惬意和安然。
这一次,李南落终于完全沉睡了过去,从噩梦中挣脱,他耗尽的妖力这才像是“醒了”一样,开始缓慢的,修复他受创的身体。
熟悉的力量在他周围流转,一切都是最刚好的状态。
他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眉头松开,平和的面容上,还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然。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沈绮珺会安排日常饮食,至于换衣擦身这件事,本来打算找个小厮,但床头的野兽用一种好似侵犯了它领地的不悦眼神看着他们,以至于谁也不敢贸然靠近一步。
“他是个人,不是你们妖物,总是要沐浴更衣的,就算还没醒,再不济也得擦个身子,你这样,谁敢靠近呢?”
这一天,沈绮珺有些生气了,板着脸站在屋里,指着床边的野兽,认真的说着道理。
要是不明白情况的人进来,怕是要以为她失了智,竟一本正经的与一头野兽说起话来。
阿夜却是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背转着身,径自眯着眼,发出一阵阵的咕噜,只甩了几下尾巴,以表示听见了她的抱怨。
没想到平日里沈绮珺笑起来温婉的样子,生起气来却是雷厉风行的做派,冲上去就要解李南落的衣衫。
身为妖物倒也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阿夜并没有因为她的行动而表现的惊讶,却依然一下子蹿起,将爪子踩在了李南落的身上,明确阻止了她的动作。
“现在说什么擦洗身体?蠢货,他正在恢复的关键时期。”
野兽开口说了人话,沈绮珺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到,却对它的话感到惊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阿夜没有回答,只是不耐烦的甩了甩头,“你把这话给那老头也带去,这几天不用施针喂药了。”
沈绮珺还是满腹疑惑,“连我爹爹都不知道他何时醒来,为什么你能知道?而且还知道眼下是关键?”
像是盘踞在山头的山大王那样,盘踞在床上守着一个人类的妖物,用一种微妙的神情看着她,纵然不是人形,她也能看出它在笑。
而她根本猜不透其中的含义,只是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李南落和这只大妖之间,有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联系。
这种联系并不关乎于相识时间的长短,甚至与情感无关,而是另一种,超出她这个人类所能理解范围内的东西。
沈绮珺离开了,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挤在床上的一个人,和一头兽。
如果殷迟在这里,一定会想起当初李南落被蛊雕咬伤,只要在这只妖物身边就会慢慢痊愈的事。
那一次,是阿夜以血还血,以杀人来救人。
那这一次呢?
然而沈绮珺并不是殷迟,李南落也还未醒来,没有人对这件事产生任何的疑问,这个被人类所驱使的妖物,和其他妖物是否有所不同,是否不会伤害人类,这才是大部分人所关心的事。
除了沈寒三。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一排排油灯逐一亮起,数量多到,足够将没有任何一扇窗户的四方形房间照的如同白昼。
这个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人蹲坐在地上,在他面前,一具巨大的尸首被肢解的鲜血淋漓。
“奇怪……实在是奇怪。”沈寒三手里拿着刀,左切一刀,又切一刀,嘴上嘀咕着,不断喃喃自语。
在他脚下,几片鸟类的羽毛浸在血泊里,鸟的内脏和骨架就摊在眼前,单独放在一边的头颅,却是一张女人的面孔。
那赫然是姑获鸟的尸首。
姑获鸟被李南落和夜苍穹联手击杀之后,百姓们围观了一阵便散去,尸首就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沈寒三从后门拖了回来。
谁也不会在意一具妖物的尸首,他们活着的时候人们避之不及,一旦死去,更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
沈寒三用沾血的手擦着额头的汗,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念有词,一边切着尸首,脸上还溅着血。
这着了魔般的模样,倘若谁在这时候进了门来,定会吓到拔腿就跑。
肢解一个妖物?那恐怕是被更可怕的妖怪迷了心智。
所以他很谨慎,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正在皱眉苦思的时候,背后的门悄悄开了,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侧了一下头,“都说了,我进了这里就不要给我送饭了。”
“但爹爹你都一天没出这房门了,叫做女儿的怎能不担心呢。”把提篮放下,沈绮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绕开地上的血。
“已经一整天了?”沈寒三挠了挠头,迷茫的抬起脸。
“一整天了。”她叹了口气,“这会儿已经是下半夜了。”
沈寒三这才站起来,动了动僵硬的腿脚,结果因为太久保持一个姿势,哎哟一声歪倒在地上。
他也不嫌弃地上的尸首和血迹,习以为常似的把姑获鸟的头颅挪了挪位置,在沈绮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绮珺啊,我猜的没错,果然这大内近卫抓妖这件事里头就藏着幺蛾子!”他疲惫的脸色下透出隐约的兴奋,拖过地上的篮子,抓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沈绮珺无奈的叹了口气,掏出怀里的帕子,为他擦去脸上手上的血迹。
“爹爹你总是这么偷偷摸摸的去偷妖物的尸首,是真的不担心被大内近卫发现吗?”
“那些近卫抓了这许多妖物,哪里还在乎跑掉的那一两个,找人跟着妖物,再偷偷把发狂而死的妖物尸首捡回来,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我可是学医的,捡两具尸首怎么了,你别忘了我们祖上三代……”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次幸好大内近卫走的早,又遇到李南落,否则啊——”
“别说其他的了,这回姑获鸟的尸首我可是有大发现……”沈寒三正要说下去,屋内的光线忽然一阵闪动。
有风吹过,光才会动。
有人?!
父女俩一起盯着门口,却只看到一条长长的影子,从墙上一闪而过。
沈绮珺跑到门前,外面不见任何人影,静悄悄的夜里,好像刚才的影子只是他们的错觉。
两人面面相觑。
密室外的屋梁上,一条黑影就隐匿在房梁的暗影之中,金绿色的眸子满是兴味,眼神转了一圈,巨大的兽爪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上。
黑影在无人的角落里穿行,最后停在李南落的房门前。
夜苍穹慢悠悠的回到房间里,却见到被沈绮珺带在身边,这几天都没在院里出现过的云儿,迷迷糊糊的又来寻她的“阿罗哥哥”,在床上找到他之后,心满意足的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野兽低下头,“啧”了一声。
“人类幼崽,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它面目狰狞。
然而睡梦中的小女孩毫无反应,甚至还发出轻微的打呼声。
阿夜瞪着眼龇着牙,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早,当沈绮珺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李南落睡在床的正中,而他的一左一右被女童和野兽所占据,整个大床满满当当,没有留下一丝空隙。
少年只有头脸还露在外面,这让沈绮珺非常担心,“他要是再不醒来,怕是要被你们憋死了。”
夜苍穹显然不认同这句话,“我只是在看守我主人的安全。”
云儿抬头,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一脸茫然,看到熟悉的“大猫”,摸了下那长长的毛发,又抬头确认了李南落的存在,放心的又呼呼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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