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光正看得出神, 解君心的声音忽然传来。
慕韶光转过身,见解君心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眺望着漫山遍野的花朵,深邃的眼眸中情绪闪烁不定。
在扶疏的树影下, 他的侧脸和颈形成了一道非常完美的弧线, 让人心中无端泛起雪窖清酒一般的味道。
见到慕韶光转身,解君心便走到了他的身边:“你提早了很久。”
慕韶光说:“我听说你这里的花唯有黎明时分才会绽放, 想来看看花开的样子。”
解君心说:“很难看,你失望了吧?”
慕韶光说:“我有点好奇,为什么它们的名字叫相留。”
“因为它们总是喜欢勾住离人,做徒劳的挽留,如果你是上山的话,衣服就绝对不会受到拉扯了,所以得名。”
解君心眼中掠过了一丝淡淡的惆怅:“但这种自以为是的热情,换来的只有厌烦,到头来什么都留不住,所以花灵不甘,久而久之,日渐狰狞,就成了见不得光,只能在日出之前展露内心的鬼花。”
慕韶光向前走了两步,发现果然没有像下山时那样被勾住衣服,花枝们被他一碰,就都纷纷弹开了,还真是许来不许走。
慕韶光又退回了方才的位置,走动之间,一朵花被他的衣袖一带,剧烈地晃动起来。
慕韶光觉得它几乎要把脑袋给晃掉了,便伸手去扶。
结果手指尖刚刚碰到那花一点,那朵相留就好像猛然来了精神,一下子不晃了,亲昵地向着慕韶光凑过去,并且竭力张大花瓣,贪婪地试图把慕韶光的整只手都给包入其中。
解君心一把将它打开,那朵相留顿时被弹回进了一丛花中,战战兢兢地合拢了花瓣,连开花都不敢了,好像又是慌张,又是恐惧的样子。
解君心道:“不要给它们甜头,这只是一帮贪得无厌的货色。”
慕韶光莫名其妙,他只是碰了那花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得上是甜头了,但听解君心的语气,竟好似还有几分冷酷。
他便说:“你在这里种了这么多的相留,但看上去又好像不喜欢它们。”
解君心说:“它们是自己长出来的,我没有让人剪除,权当给自己的警醒。仅此而已。”
慕韶光转头看了解君心一眼,对方的语气一直平平淡淡,他却觉得,这个人的体内似乎也藏着一个充满不甘的灵魂。
他想得到那滴泪,或许应该知道这人缘何而不甘。
“解尊使。”慕韶光说,“你知道为什么这里只长了这么一片花吗?”
“嗯?”
“我发现你这里的土地十分贫瘠,薄薄一层,下面都是石头,普通的花草扎不下根,扎下去了,也吸收不到养分,当然没办法长。可是相留,是拼了命也要向上去够到自己目标的花,所以留下的是它们。”
慕韶光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柔:“只有最执着的花,才会开的如此繁盛,我觉得这样的姿态很动人。”
解君心低低地说:“可这些都是徒劳的执着。”
慕韶光说:“不,它们留住了很多。我今天顺着这条路下山的时候走得要比平日慢,正是因为这些花的牵绊。《华严经》说:‘于此娑婆世界释迦牟尼佛刹一劫。于安乐世界阿弥陀佛刹为一日一夜’。慢下来的每一个刹那,都已足够三千世界无数次的相逢。”
解君心猛然一怔,一瞬间,心上像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也不知是酸楚,还是痴迷。
此时晨曦微露,月华未散,交织的辉光如金,照在慕韶光的脸上,眉宇之间一派缱绻澄澈。
最清醒最惑人都是他,日出时,他是如刀的雪,入夜后,他像如醉的梦。
两人一起静静地看了会那花,看得久了,那狰狞的鬼脸中似乎也真的多了几分可爱。
解君心道:“但是……”
慕韶光道:“嗯?”
解君心道:“说不定我也像这花一样,越是了解,越是丑陋不堪,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慕韶光笑了起来,说道:“或许我也一样。”
解君心一怔,不禁看了他一眼。
而就在此时,太阳忽然从云层中一跃腾空,霞光万丈,将两人的目光神情纤毫毕现,一一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对方的面前。
刹那间,好像某个朦胧的梦破了,刚才那番模糊了立场与边界的对话,反倒骤然遥远的有如隔世。
良久,解君心慢慢地说:“该走了。”
“走吧。”慕韶光挥手将佩剑扔到半空中,翻身跃了上去,“我让他俩先去前面等着咱们了。”
*
问晖和叶天歌是看到慕韶光留下的消息之后才知道,慕韶光已经先一步去找解君心去,他们就算是想不离左右地保护也没法子,只好按照慕韶光吩咐的路线,下了山之后一路往西去,等着跟两人汇合。
问晖知道,慕韶光这也是想单独接近解君心,以便寻找从他身上成功获得眼泪的方法,可是想想那殷诏夜被传的如此可怕,还是让他忍不住地担心,一路上心事重重的。
叶天歌也被问晖传染了这份不安,往前走一会就忍不住回头看看:“怎么这么半天,他们还没有跟上来吗?”
问晖道:“那个解君心,不会有什么阴谋或者临时变卦吧?”
叶天歌道:“他这个人虽然残忍,但应该不是反复无常之辈,别是走了其他的路,跟咱们失散了,要不然就是出了其他的意外……啊,来了!”
问晖一怔,顺着叶天歌的目光看去,发现草丛里钻出来了一只小猫,绒毛蓬松,橙白相间,像个小毛球一样,正是慕韶光的元神兽。
慕韶光在门派中从来是打死都不以猫形示人的,见过他这个形态的也就寥寥几人而已,问晖一看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
没等他伸手,小猫已经被叶天歌先一步抱进了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叶天歌低声向小猫询问:“解君心呢,你是偷着从他身边跑出来的吗?”
问晖则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没受伤吧?”
他一边说,一边捏起猫爪,试图寻找怎么给猫号脉。
他们两个人围着猫咪上下其手,折腾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
——原来这人也知道慕韶光是猫。
问晖和叶天歌都没想到对方作为一个魔/下属,也知道慕韶光的秘密,一时心情还都有些微妙的醋意。
但随即,小猫就挣扎着从问晖手里抽回了爪子,顺手又给了他两下,蹦下地来,浑身瑟瑟发抖地团成了一个小毛团,看起来又害怕有慌张。
他这副表现,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见状,两人本来就神经紧绷,都有些着急了:
“师兄?”
“主上?”
叶天歌抱着猫上上下下仿佛打量着,急道:“这是怎么了,怪吓人的!有什么事你快说句话啊?”
问晖示意她把猫放在土地上,同猫说道:“是不是他给您下了什么禁口咒了?或者,您写行吗?就在这地上写。”
他单膝半跪在猫的面前,情真意切:“您不要顾虑,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一定护住您,您就快告诉我们吧。”
两个大活人围着一只猫,言辞恳切,眼泪汪汪,就差跪下磕头了,猫咪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嚎哭。
问晖和叶天歌同时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站在他们的身后,嚎啕大哭:“好可怕……”
她哭着,见两人看她,更是吓得尖叫一声,朝后面跑去:“爹!爹!有疯子。”
“……”
一个农户打扮的健壮男人从后面匆匆跑过来,小女孩扑进他的怀里,他厉声训斥道:“你乱跑什么!不怕被野狼叼去吗?”
训了几句,他又顺着小女孩所指的方向看向叶天歌和问晖,警惕而不客气地问道:“你们都什么人,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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