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她怎么催促,两个孩子就是拉着她不放,试图拖着她一起离开:“娘,你也跑啊!娘不能死,我们不让娘死!”
哭声响成一片,桃花兽也再次有了反应。
它有着兽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被方才刘氏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凶狠吓住,竟然胆怯地将枝条收了回去,此时才发现好像被骗了,顿时勃然大怒!
转瞬间,满树花枝冲天而起,原本至美的花瓣四下飘零,此时却宛如催命的符咒,重重叠叠向着母子三人包裹而去。
他们跑了几步,但绝对不可能胜过树枝的速度,刘氏眼见再也无法逃脱,一下将两个孩子扑倒,用力护在自己的身下,绝望瞪大的瞳孔中映出迫近的死亡。
原来,无论怎样辛苦,怎样努力,她终究还是难以摆脱弱小者注定的宿命。
日夜祈求上苍的垂怜,不过是一场卑微的妄想。
“——锵!”
忽然一声几乎撕裂长空的剑声长鸣,周围昏暗的光线陡然一亮!
不光刘氏,这一下巨大的动静让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立即转头望去。
只见一道人影从高处纵身飞下,身在半空,剑已出鞘,须臾不停,径直朝着桃花兽当头劈下!
周围魔气翻涌,竟全部打着旋涡涌入那人体内,磅礴灵力将空气撕裂出尖锐的刺响,千万道光芒从剑身上迸溅而出,宛若烈日腾空,疾雷破云,剑锋骤然入木!
霎时,仿佛天地静止。
随即,桃花兽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鲜血飞溅,竟生生被自上而下地劈成了两半!
这一剑,就算是说上一句惊世骇俗都不为过,甚至若不是在场之人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出来,世间还有如此凌厉,如此华美的剑术。
一般的修士,一辈子哪怕能有一回使出这样的剑法来,都已经足够死后留名了。
对方收剑落地,身形轻若飞羽,这时才让人看清,他竟然是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
——那个、那个一向被称为“废物”的是魔神的三弟子唐郁。
*
疑惑、哀嚎、怒斥、质问、求饶……整个山洞中一时间乱糟糟的,没有人注意,另外一名号称“煞星”的魔神弟子,也已经到了。
程棂发誓,他这辈子打学会御剑开始,就从来没飞的这样快过。
但是即使再快也没用,当他看到影像的时候,刘氏都已经命悬一线,那桃花兽稍微甩一甩枝叶,就能把在场的人全部勒死,就算是他在当场都未必能够阻止,何况相距百里。
程棂在风中身形一闪而过,心里清晰地知道,他绝对是来不及阻止了。
一开始的焦灼和惶恐被推到极致,反倒在心里被发酵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戾气。
好,没关系!刘氏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个生而不养的女人,死也就死了!
既然来不及救,他也无所谓,就当是闲着没事赶去那边找乐子。
他要把在场的人都给杀的干干净净,他要好好看看,那些鄙陋的人是如何逃窜,如何惊慌,如何在绝望中迎来死亡的!
程棂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到达山洞的时候,他心中的杀意和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唯一预计的稍有偏差的一点,就是贺罗想要借此充分展示自己豢养的妖兽,并没有急着下死令立刻将那些人杀掉,再加上中间两个孩子的事打了一下岔,刘氏居然还活着。
——但也已经危在旦夕,无力回天。
程棂将袖一振,洞口的守卫尚且来不及呵斥“来者何人”,就被一股巨力震翻出去,口中鲜血狂喷,程棂则已经落地执剑,身形一闪,直闯入山洞内部。
他飞身穿过或不忍或惊骇围观的人群,快得像是一阵呼啸席卷而过的疾风,与此同时的另一头,扑倒在两个孩子身上的刘氏,正惊骇地回头看着树枝逼近自己周身。
只剩一寸,母子三人就会被数以千计的树枝捅成筛子,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
程棂瞳孔骤缩,脱口嘶声喝道:“住手!”
而后,他便亲眼看见了那道乍起的剑光。
桃花兽在飞溅的鲜血与尖叫中倒下,程棂以手拄剑,怔然而立,看着那个救下他生母的人转过身来,露出唐郁那张熟悉又可恨的脸。
程棂着魔般地注视着那个人,一时移不动步,也出不了声。
慕韶光站在桃花兽与人群的中间,侧对着程棂,山洞顶端被他的剑气震开一道缝隙,天光洒落下来,恰好照亮了他身体的一侧。
光与影的交界处,他一面是耀眼令人不能直视的华光,一面是幽深如墨般浓重的晦暗,迷离而叵测,唯有此人执剑立于其中,削瘦孤拔,像一个看不分明的梦。
程棂不知道一切究竟是为何而发生的,慕韶光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并出手救人,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心头某处猛然一松。
那种感觉几乎难以形容,就仿佛冥冥中某种既定的命运被打碎了,之前那种焦灼与不祥几乎是一瞬间消失无踪。
但随即,程棂眉头一皱,沉声道:“小心!”
随着程棂那一喝,人们发现,方才倒在地上桃树的枝叶、花瓣、树干,竟然都如同融化的冰水一样渗进了地面里。
随即,一层绿色的新芽迅速覆盖住坑底的泥土,并且有继续抽枝生长的趋势。
“这就是我这桃花兽的好处了,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谢谢,来感激你们这样尽心尽力配合我演示。”
这时,作为桃花兽主人的贺罗终于冷冷开口,细听之下,他的声音中还带着一点细小的颤抖,显然并不是不慌乱的。
但面对着眼前这个一向不怎么受重视的魔神弟子,他并没有求饶示弱的打算。
“桃花兽只要有根,就永不会被杀死。唐尊使,你硬要掺和这件不相干的事,以至于眼下无法收场,却需怪不得我。”
程棂平日里对唐郁说话只有更难听,更轻蔑,但这时见贺罗不把对方当回事,他又觉得一股火气直冲上来,大步上前,冷笑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贺罗没想到这后面还有一个,而且还是不好惹的程棂,抬眼见到,面色一变。
魔神这几个徒弟关系一向都不怎么样,论理程棂是不可能帮助唐郁的,可对方此时的架势,却好像也要在这里同自己干一场。
他的话……就不能不当回事了。
还没等贺罗想好要说什么,那些幼芽就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长成了小苗,说明这地缝中的煞气一定非常重,才能够给它们提供如此充足的养分。
慕韶光压根就没有理会程棂与贺罗之间的对话,直接一把将刘氏从地上拎起来,这样一个大活人在他手中就像轻飘飘没有分量一样,被他向坑上甩去。
“——接着!”
程棂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接住,然后像拿了个烫手山芋一边忙不迭地将刘氏放在一边,慕韶光已经紧接着把两个孩子扔给了他。
做完这件事,树苗越长越高,已经有树根枝条试探性地向他缠绕上来。
“程棂!”慕韶光喝道,“你看着上面那些人!”
他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吩咐的口吻,说话的同时斜身侧步,衣带袍袖飞拂,反手出剑三寸。
这是准备横刃斜斩的标准起手式,程棂原本刚想下去帮忙,但一瞥之下,便知道下一招定然威力不浅,随即又听见慕韶光的话,他忍不住说道:“凭什么让我听你的?”
“没关系,”慕韶光轻松地说,“做不到就算了。”
这是明晃晃的激将法,他甚至都懒得遮掩一下,可妙就妙在程棂明明能看出来,偏生还就是受不得激。
他冷笑着“呸”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反手一剑横扫,身后两个正想鬼鬼祟祟跑掉的魔修当场立毙!
程棂对这些人就没那么客气了,冷冷道:“没听见旁边那位说什么吗?今天若是让你们活着走,小爷的脸面就甭要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角还是忍不住去瞟慕韶光,似乎想看看对方那张刻薄的嘴会对自己刚才的一剑发表点什么见解。
可惜,慕韶光在吩咐他做事之后,就没再多看他一眼,程棂这一瞥,只看到对方的背影纵起,衣袂袍袖卷起风云之气,轻盈的仿佛一片半空中的飞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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