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瞥他二人一眼,口吻有些凉:“我又不曾收了劫道匪徒的银钱,帮着助拳专打良民。”
这就把左氏兄弟噎住了。
在江湖上,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
哪怕是真正的名门大派,很多时候也会接受各路慕名而来的“请托”,帮着协调处理一些难事。只是到了一流名门的地位,收的通常不会是钱,而是一些比银钱更含蓄也更有价值的报酬。
左氏兄弟帮着黑龙帮来助拳,也是初出江湖没什么见识,认为一个劫道的末流小帮派能惹上多大的麻烦?这钱收得更白捡似的。他俩也没细想过这拳助得够不够缺德,总之,都是跑江湖的,打起来了哪有谁对谁错?无非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伏传先说理解他俩收钱办事,他俩都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没问题了,哪晓得伏传又找后账。
——你俩不是好人,小爷就欺负你们了。怎么滴吧?
左氏兄弟气急无奈,只好恨恨地抱拳:“既是伏小公子相邀,我兄弟二人必上寒山拜见。”
若要放狠话,大概就该说要去寒山讨教。可惜,这左兄左弟都没有剑挑寒江剑派的骨气,只好咬牙切齿地说一声“拜见”。两人带着熊楚臣的脑袋,万分憋屈地掉头离开。
一直走得很远了,左平事才气咻咻地把熊楚臣地脑袋捶了几拳:“欺人太甚!”
左平生也很生气,凑过来也敲了熊楚臣的脑袋几下:“他日必报今日之辱!”
然而,气得七窍生烟,也不敢在伏传跟前嘀咕一句,连拿熊楚臣的脑袋出气,也要骑马奔出去三五里路才敢下手。左平事还得提醒兄弟一句:“别敲烂了,不好交差!”
看着死不瞑目的熊楚臣,左平生顿时觉得胸口更闷了!
※
伏传打发了来寻衅的黑龙帮众人,又回头来“处理”据说救了自己的老丈。
“你这老丈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能轻易对我做了手脚,将我搬上马车?”伏传刚下山时,还能相信江湖相逢陌生人的好意,如今陷害他的圈套一个接一个,他面对任何陌生人都心怀戒备。
谢青鹤沉吟片刻,说:“我见你睡得香甜,化了一枚宁心丹,你就彻底睡过去了。”
他改了主意,决定暂时不表露身份。
伏传突然交出熊楚臣的首级,这一招显得颇为诡谲,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谢青鹤细想此事,也发现了颇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伏传在江湖上闹出这么大风波,几乎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素来护短的上官时宜为何没有声音?寒江剑派似乎就此隐形了。
因当年之事,谢青鹤与恩师也有些不愉快,书信往来极少,是真正的“隐居”不问世事。
他不知道师门是不是出了变故?或是伏传与师门达成了什么默契?谢青鹤在寒江剑派地位极其崇高,他若是横插一脚,若小师弟正在什么“计划”之中,会不会被他的出现弄得乱了阵脚?
谢青鹤的回答也不是撒谎。
然而,他回答得避重就轻,当然不让伏传满意:“我问你,为何药我?”
伏传这些年专修武艺,不像谢青鹤当年学得那么驳杂。他认识宁心丹,也知道宁心丹的效用,却不知道宁心丹是寒江剑派独有的珍贵药方,并不似金创药、大力丸之类的方子能在民间肆意流传。
否则,仅凭谢青鹤手里这枚宁心丹,他就该知道谢青鹤是自己人了。
“你受了伤,我恰好就在身边,恰好有药,顺手救你一回罢了。”谢青鹤说。
“听你鬼扯!”伏传根本不信。
谢青鹤本以为他还要纠缠,哪晓得伏传见问不出来,居然就不问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伏传也已经休息够了,谢青鹤已经做好了分道扬镳的打算。他跟踪很有一手,只要伏传不是运极内力狂奔而去,他都能悄悄跟在伏传身后,看看伏传究竟想搞什么名堂。
谢青鹤算盘打得响。
他固然是个不能持久的重伤患,伏传又能好到哪里去?不也是浑身刀口子!
哪晓得伏传一手枪一手剑,麻溜地将之扔回了马车里安置好,又回头把龙帮主留下的马匹牵了回来,拴在了车上,是要带着这匹马一起走。
谢青鹤看着他理所当然的动作,有点不可置信:“你要(抢)我的马车?”
“我岂是忘恩负义之人?”伏传矢口否认,人却已经钻进了马车。
他拿薄被覆上自己腿膝,又把谢青鹤的衣裳包袱拿出来充作靠枕,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偷懒请老丈再捎带我一程罢了。你看,我武功很好,你负责赶车,我负责打发劫道的匪盗,岂不是皆大欢喜?”
谢青鹤被小师弟强大的脑回路震惊了,一直到赶着车往前走了快半里路,他才清醒过来。
这不是……不仅抢了我的车,还把我这人都一起抢了?我还得给他赶车?!
我是不是该意思意思地挣扎一下?
谢青鹤压着心底的荒谬感,看着面前被各路车辆压出来的车辙。
车辚辚,马萧萧,一路风景往后倒,车厢里还传来伏传翻箱倒柜的声音……
这小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就这么开始清点“物资”了?就把我的东西据为己有了?
谢青鹤对伏传没有太多提防的心思,一开始打算相认,所以,车厢里的物品都不设防。
伏传先拆了谢青鹤的药匣,低头闻了一遍,偶尔遇见不大熟悉的药丸子,还掰开一点沾着尝了尝味道,用以辨认药材。他发现谢青鹤的药都是伤药,不是害人的迷药、毒药,连用来药昏他的宁心丹,也是镇静心神的药物。伏传在山中是见过的。
他原本猜测谢青鹤是个擅使药物的老怪,把谢青鹤的药匣子搜了一遍之后,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合上药匣之后,伏传继续搜拣,陆续翻出谢青鹤的钱匣子,面脂匣子,连存放油盐酱醋的佐料匣子都翻了出来。谢青鹤素性爱洁,随身物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油壶都擦得一丝不苟。
伏传把他的东西翻完之后,整个人就更迷茫了。
这老丈的钱匣子装得满满的,还有几张大额金票,可见是不差钱的。出门衣裳香料都打理得整整齐齐,应该有着良好的出身,且常年养尊处优。光看药匣子就知道这人身怀宿疾,很可能是久病成医,所以带了很多珍贵的物品,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毒物老怪。
这人是真的恰逢其会救了自己?还是,这马车上的一切,都是为了取信自己而布置的局?
谢青鹤出现得太过离奇,伏传知道自己应该提防他。
可是。
躺在颠簸的马车上,身边都是被翻出来的东西,伏传也很诧异于自己的反常。
为什么要抢走这辆马车?为什么还带着这老头一起走?
他明明应该独自离开。与这个来历不明的老者纠缠不清,实在不理智。
——我一定是想查出真相,看看这老头究竟有什么阴谋!
伏传心底有倚仗。
他用手握住脖子上悬挂的挂坠,心中一片安宁。
大师兄曾赠他一片绝对安全的空间,不管遭遇任何危险,他都可以逃出生天。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打瞌睡的时候应该回祖师爷空间去,长生草虽然很絮叨,可他绝对可以信任啊。莫名其妙被人迷倒了搬到马车上,也不知道这个老头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何居心……
想到这里,伏传觉得有些饿了。
他在空间里快进快出,先去嘘嘘了一下,趁着长生草不在,又摘了两个桃子吃。
伏传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谢青鹤就不大舒爽了,没吃上早饭,还得被小师弟奴役赶车。
到午时,烈日当头,晒得谢青鹤满脸泛红。只是想着小师弟是重伤患者,谢青鹤也愿意照顾他,这口气才悠悠平了下来。谢青鹤寻了个有水源的地方,准备烧火炊水,做些温软的吃食。
“为何停车?”伏传不满地问。
谢青鹤搬了块石头垫住车轮,这样车里的人才能坐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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