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上官时宜仍旧很不高兴。
虎死威犹在。
他如今还没有死呢!
反手托住背负的长枪,枪首指向小河庄竖起的高旗,呼地刺下。
隔着数十里外,小河山庄竖起的高旗轰然折断,人腰粗细的旗杆从八丈高的空中跌落,直接就把附近的屋廊砸了个粉碎。一道深邃的枪痕飞过高旗,刻在了后边空荡荡的演武场上。
几个正在练武的弟子为枪魂所摄,许久不能动弹。
直到屋里的弟子们闻声赶到,居然也被演武场上巨大的抢气残痕惊到,大喊师父。
又过了片刻,在深宅大院中的二庄主陆鹏踏墙而至,还没扑过演武场的围墙,已经被演武场内可怖的枪魂震慑,顿时不敢再翻墙而行,老老实实一溜小跑绕路到演武场,看见清晰无比的枪痕,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师叔祖,这是什么魔物?”有弟子满怀恐惧地问。
陆鹏反手一巴掌将这傻弟子抽得飞出去七八尺远,怒斥道:“闭上你的傻嘴!此天下第一人上官掌门的轻雪枪魂!”又吩咐跟过来的心腹弟子,“快,给大庄主飞鸽传书,速报此事!再准备厚礼,我马上去寒山拜见赔罪!”
天下第一人!
上官时宜的轻雪枪!
整个小河山庄都被惊动了。
※
谢青鹤跟着师父继续往西边飞去,怀里的时颜魔花轻轻颤动。
上官时宜在谢青鹤心目中从来都是个笑眯眯的老好人,口口声声吾辈世外修真造化之人,岂能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哪怕昨天师父突然亮出獠牙抽了师弟一顿,师弟么,毕竟是师父的徒弟。这年月,师父一剑刺死徒弟,随便寻个过得去的理由搪塞一二,也没人会替徒弟喊冤。
今天这事儿就干得太生猛了。
隔着几十里,一枪刺倒了别派高旗,将带着明显标记的枪痕留在了别派的演武场——
只怕小河山庄还得屁滚尿流地准备上礼物,往寒山求见上官时宜,赔礼道歉跪地服软。
是么。
纵横江湖一百多年的天下第一人,哪可能真有什么好脾气?
“你偷笑什么?”上官时宜背后也似长了眼睛。
谢青鹤单手作揖:“师父威武。”
上官时宜便不说话了。看他的表情,似乎被大弟子捧了一句,颇有些得意。
——谢青鹤可不会轻易拍马屁。他说师父威武,那一定是真的。
第8章
谢青鹤与师父皆乘驾飞鸢,沿江域行于天上,空中寒风凛冽,倒不觉得如何炎热。
二人目力俱佳,偶尔贴近水面滑行,远远地就能看见打赤膊的农人闲汉,妇孺也热得抵不住,脱去夹衣,换上汗衫。昨夜山中还有小雪,今天就热得宛如炎夏,这气候已经彻底变态了。
谢青鹤顺势挂在飞鸢上,托起手里的时颜魔花,说:“这花好像又开了些。”
这代表着世间魔气越发浓烈。
上官时宜的飞鸢倏地俯冲向前面宽阔的江面,飞翼擦水而过,往复三次,再次折返天空。此时他乘驾飞鸢滑翔的速度竟然比刚才快了近两倍。
“凤凰点头。”谢青鹤颇为惊讶,随即跟着冲向水面,完美重复了上官时宜的动作。
相比起上官时宜沉稳老辣的身影,谢青鹤重复的动作轻盈潇洒,看上去更加轻松随意。呼啸一声,谢青鹤已追到了上官时宜身后。后发先至,他的速度确实比上官时宜要快那么一点。
被落后两步的大弟子迎头赶上,上官时宜满眼含笑,称赞道:“好俊身手。”
谢青鹤只能跟着吹捧:“不及师父万一。”
近十年来,上官时宜都在闭关休养,早就不管谢青鹤修行诸事,确实不知道谢青鹤修行进度。
操纵飞鸢是一门极其复杂的技艺,修炼寒江剑派的内功修法只是最基础的入门资格,并非学会了寒江内功就一定能乘驾飞鸢上天。许多寒江弟子能够乘驾飞鸢沿江封魔,会的也仅是一些粗浅技巧。
如“凤凰点头”这样的飞鸢密法,一直被收藏在知宝洞最深处,束之高阁。
——已经很多年没人有余力去学,也没多少人能学得会了。
上官时宜与谢青鹤乃是寒江剑派两代奇才,先后在知宝洞里学会了飞鸢秘法,此时纷纷秀出,上官时宜对徒弟深为满意,谢青鹤倒也不怀疑恩师的能力,主要惊讶于师父如此老当益壮。要知道操控飞鸢远程飞行就非常耗费心力,上官时宜毕竟快二百岁的人了,居然还能施展出凤凰点头秘法?!
“你若有余力,咱们再赶一程。”上官时宜说。
他的目光也落在开得越发娇艳的时颜魔花上,二人皆低估了魔气侵世的速度。
谢青鹤点头:“是。”
上官时宜捏起剑诀,于虚空中幻化金光,云层之上的艳阳仿佛受到了感召,降下彩虹。
“走!”上官时宜催促一句。
谢青鹤将时颜魔花稳稳放在飞鸢之上,双手捏诀,霎时间云破天开。
九天之上的烈日光华大盛,尽数加持在二人面前的彩虹桥上,原本带了一丝虚幻的彩虹变得越发凝固,宛如实质。谢青鹤道:“师父先行一步。弟子随后就到。”
徒弟比自己手段还厉害几分,上官时宜简直老怀宽慰:“好。”
师徒二人乘驾飞鸢,顺着彩虹桥一路朝西飘去,眨眼间就是百里之外。
飞鸢滑翔须借用水气,寻常寒江弟子通常只能沿着水域低空飞行,一旦水域枯竭,飞鸢就失去了乘驾之力,自动飞回寒山。谢青鹤与师父上官时宜都能飞入高空,云乃水之气,飞鸢就能摆脱水域的限制,自由飞行——唯一比较危险的是,高空飞翔一旦内力枯竭,可能会摔个粉身碎骨。
谢青鹤与师父上午出发,飞到午后,已经离开寒山千里之外。
这段飞行下来,谢青鹤还有余力,不过瞧着师父被罡风吹歪了发髻,居然都没伸手整理一下,他合理揣测师父是有点疲惫了,很懂事地举手投降:“师父,已是午后。这会儿太阳可晒,咱们找个地方歇晌,吃顿茶饭,待会儿再上路?”
上官时宜训斥道:“养得你娇惯脾气!是不是还要换身衣裳熏回香?”
谢青鹤乐了。好嘛,还有力气骂我,可见师父体力充沛。
师徒二人继续沿着时颜魔花指示的方向飞行,到山阴郡后,改道向北,飞出二百里又往西北,翻过重重大山与烟瘴幽深的密林,往下就是一片平原。谢青鹤平日只在寒江上下活动,难得飞出来这么远,看着与众不同的景致也颇觉有趣,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
“飞鸢?”谢青鹤提醒,也带了几分疑惑。
上官时宜也看见了下面沿着水域低空飞行的飞鸢,解释说:“从前也送出去几个。”
“那是师父故人?”谢青鹤目力再好,也不可能居高临下地看见下边人到底是谁。
上官时宜显然是横行霸道惯了,隔着老远,咻地一道枪魂飞了出去,远远地朝底下滑翔的飞鸢面前擦过。看样子倒是挺客气地隔了二十尺远,可正常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惊吓?
那飞鸢即刻就在岸边按下,乘驾飞鸢的人正抬头朝着枪魂飞来的方向张望。
“下去看看。”上官时宜调转方向,朝着水岸边俯冲而下。
谢青鹤只得随行。按下飞鸢之时,顺便把时颜魔花藏在了飞鸢之后。
驾乘飞鸢的却不是上官时宜的“故人”,而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身着锦衣,襟前全是血渍,一副逃难的模样。他见上官时宜从云上飞落,身负长枪,一身潇洒,满眼都是不认识的迷茫与困惑,随后看见从天而降的谢青鹤,顿时眼前一亮:“大师兄!”
谢青鹤也很惊讶:“原师弟。”
见原雁山不认识上官时宜,谢青鹤介绍道:“这是家师上……”
“弟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等谢青鹤说完,原雁山已屈膝下拜,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弟子原雁山,云荒门下,师从素清道人一脉。拜见上官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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