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伏传处处依从谢青鹤,还处处推崇谢青鹤,这就让人很看不懂了。
这世上,哪有英才依附庸才的道理?
丛璧将信将疑。
伏传也不强求,在谢青鹤的指点下编好了花环,就戴在谢青鹤的头上。
“今日烤蘑菇。”伏传凑近篝火处。
阿福把做好的汤食分给他与谢青鹤,韩琳就坐在谢青鹤的身边,与他窃窃私语。
丛璧是个错失机缘的倒霉蛋,韩琳就不一样了,他把伏传与丛璧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就与谢青鹤商议:“你的功夫,可以授人么?”
谢青鹤只是笑一笑,没有给明确的答复。
他是有心在这个世界里推行《大折不弯》与《内火炼真诀》,看看会有什么变化与结果,若有极其深远的恶劣影响与弊端,也好在现实世界里施行时尽量避免。
但,这事不能着急。
“我不求杀人御敌之术。”韩琳摸了摸自己愈合得极好的胸口伤处,“前些年随我父在阵前御敌,满地血肉横飞。一场大战之后,许多同袍战友都还活着,却因行军之时无法扶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拖死……你那医术神乎其技,若能带些徒弟,战场之上必能活人无数。”
谢青鹤也不想去粱安侯府卖命杀人,如今韩琳主动提了条件,要他带些学医的徒弟,正合他意。
无论在什么地方,要谢青鹤将医药之术传世,他都是肯的。
“好说。”谢青鹤答应下来。
韩琳凑近他身边,小声说:“不能藏私。”
谢青鹤笑了笑,说:“不藏私。”
※
丛璧领着精兵,一路护送韩琳到了璞山郡,粱安侯府的亲卫就亲自来接了。
韩琳写了信让丛璧带给禹州守备,也给丛璧留了一张名帖,请他得空到京城玩耍。丛璧临走时又去对伏传软磨硬泡,很想把伏传挖到禹州去。这时候伏传才知道,原来丛璧是禹州守备将军的养子。
“我必不会亏待老师。”丛璧嘴里说要拜师,那态度还是像在收买山贼。
伏传摇头说:“你心有二意,学不会的。”
丛璧深深看了伏传一眼,离去之时,心生不得之恨。
韩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两边分道扬镳,韩琳换了一辆更舒适气派的马车,终于符合了他粱安侯世子的身份。伏传则注意到阿福不曾跟着一起离开,而是与四十名粱安侯府亲卫留在了原地。
他也不曾多想。
韩琳遇刺,对粱安侯府也是天大的事,如今侯府亲卫赶到,阿福既然是韩琳的心腹,他亲自带人去调查遇刺之事,也是理所当然。刺杀韩琳的人究竟是阉党还是河阳社,史书上也没个定论,说不定祸起萧墙之内呢?
接下来的路程就更平稳了。有了粱安侯府亲卫照顾,衣食住行的条件都好了许多。
伏传也已经腻味了荒无人烟的路程,习惯了后世的繁华热闹,这个时代疲敝得使人心伤。
既然有了多余的马车,他就花了更多的时间去修行。车上练习静功,扎营时就做导引术,呼吸锻体。韩琳偶尔也会多看两眼,发现亲卫们围观学习,伏传也不驱赶,他就看得更加正大光明了。
伏传也不藏私,干脆领着围观的亲卫一起做早晚课。
这世上资质极好的人毕竟是少数,修行也非旦夕之功,但,一日修行,必有一日收获。
过了不到三五日,就有亲卫议论:“我这胳膊有旧伤,最近抻得开了,舒展许多。”
“我是腰疼。这两日尽骑马了,非但没觉得疼,好像还好了许多。”
“这拳法打得有劲。”
……
韩琳将伏传的早晚课都记录了下来,本想抄下来发给军中袍泽使用,结果越抄越傻眼。
因为,伏传的早晚课,每天都不相同。
“我做功课自然是根据自己的身体调整。昨夜睡得晚了一刻,今晨的功课就不一样。你若要发给多人修行,我得空重新给你写上一份。不过,不能白给你。”伏传找韩琳谈条件。
韩琳连忙答应:“那是自然。草爷想要换些什么?但凡我有。”
“给些银子吧。”伏传发现钱不够花了,“快要到京城了,银钱不趁手。”
把韩琳窘得险些找个地洞钻进去:“是我怠慢了!”
这就有点打脸了。谢青鹤是他的救命恩人,又一路护送他回京,结果救命恩人天天打猎玩儿,他都没发现俩人没钱花了,可见这是何等的怠慢?
伏传要钱之后,马上就有亲卫来送上银票和各色银锭、散钱,供伏传与谢青鹤花用。
韩琳再三赔罪,承认道:“这些日子思虑深重,想得不够周到。”
伏传只是笑一笑。
从前都是谢青鹤与韩琳接触得多,一来要替韩琳裹伤疗毒,二来谢青鹤也有心与韩琳相交。
自从粱安侯府的亲卫抵达之后,韩琳换了马车,阿福离开,谢青鹤对韩琳就冷淡了不少。
明面上看,是因为谢青鹤资质差,修行比伏传费力,自然要花更多的时间去提升自己,而且,韩琳的伤势也好了许多,不再需要他去亲自照管,他就把大部分时间放在了马车修行上。
取代谢青鹤出来社交的则是伏传。又是带亲卫早晚课,又是与韩琳聊天说话。
有了伏传的无缝接替,韩琳并未感觉到谢青鹤的冷淡,因为伏传给他抄了一份导引术的功课,他甚至觉得自己与谢青鹤与伏传的关系更好了。
“大师兄为何不想理会他了?”伏传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谢青鹤厌恶韩琳了。
谢青鹤被困在苏时景这个渣渣的皮囊里,丹修无望,器修无望,整得他也很容易绝望。一整天思索修行毫无寸进,能耐得住不暴躁,也是谢青鹤心修惊人。
他接过伏传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说:“我这辈子,最厌恶忘恩负义之人。”
伏传一愣:“我觉得,他对咱们还可以?”
谢青鹤放下茶杯子,说:“早些睡吧。明日要进京了。”
※
后赵定都丹城,也就是后世的武兴。
谢青鹤与伏传都对武兴城极其熟悉,真正踏入丹城之后,伏传失望极了。
这不是他印象中的武兴城。
城墙破败,街巷狭窄,到处都是战火遗留的痕迹,许多屋舍被焚烧之后,都不曾重建,就有贫民住了进去,勉强遮风挡雨。离开了贫民聚居地之后,搭建棚屋栖身的百姓是少了,目之所及也都是脏兮兮的屋舍门栏。商人们将货物堆在铺上叫卖,百姓们都穿着灰扑扑的布料,这可是天子居所啊!
“朝廷固民重课商税,不许行商穿着绸绢艳色,如今织染的技艺也用古法,百姓们自然穿不起染过的布料……”谢青鹤安慰伏传,“过些年就好了。”
粱安侯府在史书上也是个极其嚣张的存在,真正抵达了粱安侯府,看着也名不副实。
就是一排门墙低矮的院子,地方看着挺大,围栏院墙就显得十分朴实。
进门之后,伏传发现,原来不止外边看着朴实,里边也很朴实。大部分都是黄沙铺地的院子,仅有比较紧要的正堂前后院才往地上铺了石头,廊下钉着的全部是光溜溜四四方方的木栏杆,刷上漆就不错了,不必想着雕花。
抵达侯府之后,韩琳先去拜见粱安侯,吩咐人将谢青鹤与伏传安置在客院。
客院倒是独门独户的小院子,就是真的小。隔着一道竹制的屏墙,几乎都能听见隔壁院的客人说话吟诗的声音。这一日艳阳高照,似乎还有不知道隔了几个院儿的客人在抚琴。
下人们把谢青鹤和伏传引进来,送上食水,换洗衣裳,就剩下一个听差守在廊下。
屋内铺着竹席,可随意坐卧。
伏传蹬了鞋子躺下来,舒展开筋骨,跟谢青鹤吐槽:“比紫竹山庄都穷。”
不是粱安侯府不够富贵。
这个时代,它就是如此贫瘠。
※
粱安侯府书房。
韩琳席地而坐,他的面前燃着一炉沉香,粱安侯韩漱石就坐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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