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跟他说,他该有自己的生活。
伏传不明白,什么叫自己的生活?不管在不在谢青鹤身边,他都是一样的吃饭睡觉,一样的修行理事,跟着谢青鹤的生活,与所谓“自己的生活”,究竟有什么两样?
谢青鹤召回了李钱,两位老父亲碰头一商量,顿时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当然,谢青鹤也没有亏待李钱。
李钱平时在檀香小筑负责安排伏传“自己的生活”,带着驴蛋韦秦,以及那几个紫竹山庄的年轻弟子到处玩,谢青鹤则借口李钱年纪大了资质不好,独自修行难有进境,隔三差五安排李钱到观星台开小灶。
小胖妞修行就借助了轮回树与多情不苦花之力,谢青鹤一身担起了轮回树与多情不苦花的重任,强行把李钱的修行拉了起来。
这对谢青鹤来说不费什么力气,李钱也感觉良好。
——躺修的感觉能不好么?
“要么,我开始蓄须?”谢青鹤不大喜欢留胡子,吃东西不方便,洗起来也麻烦。
李钱摇头说:“若只贪慕皮相倒还容易解决了。我看小主人不是那样的性子。我倒是觉得您对他太过慈爱宽和。您是不愿对他摆长辈架子,可是,我看上官掌门对您就是极其慈爱的,也没有到您和他那样的地步。”
谢青鹤沉默片刻,说:“我本也打算对他严厉一些。”
李钱竖起耳朵。
哪晓得就没下文了。谢青鹤表情也很无奈。
他还打算天天督促伏传功课,逼得伏传受不了自己搬出去呢。真到了伏传住在观星台的时候,他连叨叨一句都舍不得,每天只想摸摸伏传的脑袋,夸伏传是个好孩子。
“您只要拿对着陈一味的姿态对着他,那就足够了,倒也不必很严厉。”李钱说。
送走了李钱之后,谢青鹤问云朝:“我对陈一味很严厉么?”
云朝想了想:“严肃?”
谢青鹤端茶缓缓吃了一口。
他在普通弟子跟前是比较古板严肃,毕竟人性如此,近之则不逊。对小师弟……也要如此么?
可小师弟之所以依恋自己,不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他好,待在自己身边很惬意舒坦么?想要让小师弟不再对自己心存妄想,就故意让小师弟不惬意不舒坦,甚至觉得靠近他就难受委屈?
谢青鹤觉得这样不好。
他的初心是为了让小师弟成长得更好。
故意伤害小师弟,让小师弟伤心,以达到绝情的目的,这事绝不可取。
※
到下半年,外门修行上了正轨,齐欣然等六人都陆续找到了气感,寒山上下一片欢腾。
上官时宜是个极其无趣的老修行,平时门内鲜少兴庆之事,他自己不过生辰,也只有谢青鹤生日的时候,他会让厨房整治一桌酒席,叫内门几个弟子来给谢青鹤庆贺。其他时候,什么节日都不过。
谢青鹤继任掌门之后,手底下就松了许多。这回他就安排办了个庆功宴,吃流水席。
因为寒山地界极大,光是山门岗哨就要许多外门弟子值守,流水席面才能面面俱到,不至于说这边在欢呼雀跃,那边还在苦哈哈地轮岗。
上官时宜从不出席这类场合,谢青鹤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出席,就让伏传负责主持。
何谓群星拱月?
这大半年来,伏传也渐渐地品出味儿了。
驴蛋和韦秦每天都会到他住处问安,伺候起居,有时候他被李大叔绊在家里耽搁一会儿,外门有事要回,也不敢责怪他为何没去清泉溪坐班,而是恭恭敬敬来家里拜见,向他问策求个处置的章程。他的朋友们也会来家里找他,喝茶下棋,聊天烤肉,晚上还能小酌几杯,谈古论今。
他就站在原处,就有无数人朝他围拢,围着他打转。
他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力,有照顾他的李大叔,有依赖他的驴蛋韦秦,还有一起玩的好朋友。
只是……
没有大师兄了。
大师兄住在观星台,高入云端,高不可攀。
他住在檀香小筑,人在红尘之中,每天都有忙不完的琐事与玩乐,惟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推开窗户,看着观星台的方向,幻想那里是不是还燃着一盏灯?大师兄已经歇下了?还是在看书?做手工?
伏传不是不喜欢如今的生活。这生活它很好,充实欢愉,充满了活力。
但是,如果大师兄也在一起,和自己一起享受这种生活,那该有多好呢?
庆功宴结束之后,伏传不必再盯着齐欣然等人修行,把记录了近五个月的一手资料呈上观星台,谢青鹤就吩咐他带着陈一味和时钦,负责按照公示出来的标准,遴选第二批进修的外门名单。
“我这里暂时闭关几日,整理修正心法,你们将人挑选好了,分成六班,叫齐欣然他们六个分别负责传功。也就不必你再日夜盯着了。”谢青鹤说。
伏传笑道:“那敢情好。这些日子都不曾来请晚安,许久没和大师兄一起吃晚饭了。”
谢青鹤也笑了笑,说:“今晚一起吃吧。想吃什么?”
“大师兄想吃什么?我如今也学了几下子,今晚我伺候大师兄吃饭。”伏传要亲自下厨。
谢青鹤知道他喜欢怎么样,干脆放下刚到手的资料,与伏传一起去了厨房。仍旧是谢青鹤动口指点,伏传动手执行,二人合作了三荤两素一碗羹汤,云朝给他俩点了个赞:“好吃。”
伏传回了檀香小筑就,满脸红光,跟李钱打招呼:“李大叔,这几日忙过了,我晚上就不在家里吃饭啦。我去观星台陪大师兄吃。”
李钱心想,谢青鹤是何等样人,他要逼你斩断妄念,哪可能叫你重新回去?你只怕是会错了意。
果然伏传也没高兴两天,才跟陈一味、时钦一起,把第二批进修的外门名单确定下来,还没交到观星台去,谢青鹤已经有了吩咐下来,叫他陪着紫竹山庄的几个年轻弟子一起,去给冼夫人贺寿。
十月二十一,紫竹山庄庄主冼夫人办七十大寿。
若谢青鹤没有接任掌门之位,单凭他与白如意的关系,他就得亲自带人去紫竹山庄贺寿。如今谢青鹤已经成了寒江剑派掌门,这事就只能交给伏传去办。
李钱本以为伏传要怏怏不快几日,哪晓得伏传心情特别好,走路都带着风。
“我就奇怪啊,前儿他还说晚上要来观星台吃饭,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突然叫他下山去,怎么就变得这么高兴呢?这孩子如今稳重得很,也不贪玩啊。”李钱把自己的肚皮拍得啪啪响,“您猜怎么着?嗐,真是想都想不出来。”
谢青鹤仍是歪在软枕上,听着李钱说檀香小筑的事:“怎么了呢?”
“他说,冼夫人是白仙子的师父,如果仙长您真要跟白仙子联姻,怎么会不去给冼夫人贺寿呢?可见联姻一事已经不能提了。”李钱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复杂。
谢青鹤觉得,从李钱那里听来的反馈,每一次都很新颖奇特:“我和白如意?联姻?”
这事过去得太久远了,谢青鹤怎么都想不起来处。
伏传跟李钱庆幸此事,也不可能把来龙去脉都详细说一遍。总之,在伏传的诉说中,谢青鹤与白如意联姻是个板上钉钉的事情。如今谢青鹤这么怠慢冼夫人,可见是联姻之事彻底告吹,伏传只顾得上欢喜,也不可能去跟李钱说谢青鹤与白如意私会喝醉酒的秘事。
“我是与白如意说过联姻之事,是说如果小师弟喜欢他们家的孩子,不妨做个儿女亲家。”
谢青鹤想得比较深远。如果伏传喜欢紫竹山庄的小姑娘,这事儿都好说,临时去提亲,紫竹山庄也不可能不答应。他担心的是,万一伏传喜欢那个姓晏的小子,那可是个男孩子。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事,到底还是上不得台面。谢青鹤也是仗着寒江剑派底蕴深厚、势力极大,才敢提前去跟白如意打招呼。白如意心胸开阔,只说如果两情相悦,不论男女都可以联姻。
若没有提前打好招呼,谢青鹤怎么会让伏传放心大胆地跟着紫竹山庄几个年轻弟子一起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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