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为何要花大价钱盘下四邻无人的荒僻住处?肯定是要聚众搞事情啊!
说不得那常记货栈就成了贼窝。
房牙子最担心的是,万一以后贼窝出了事,衙门问案,问到他这个中人为什么要把房子卖给江洋大盗?为什么要给江洋大盗提供密会窝点?是不是江洋大盗的同伙?
光是想到这里,房牙子就吓得瑟瑟发抖。
所以,热心市民房牙子就跑衙门把伏传给举报了。
为了撇清关系,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他还把这一老一少两个小孩的“特异”之处,说得添油加醋、唾沫横飞。连带着带伏传看房子的经历,就变得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好似他不跑得快,早就被伏传一枪钉死了,分尸填井,人间蒸发。
这年月喜欢瞎几把举报的刁民很多,万寿县光是每年接的刁状就有一箩筐。
何谓刁状?
就是原告明知道被告犯的是偷鸡摸狗的罪,非要夸大其词,以此引起衙门的重视。
比如原告说,亲眼看见被告半夜翻墙,顷刻间,院内传来一片挣扎之声,原告心如擂鼓吓得面无人色,待被告出来时,原告发现被告满手是血,一脸慌张……
查实情况之后,发现被告确实是个小偷,翻墙时跌进了鸡圈里,搞得鸡飞狗跳,惊动了看门狗,被狗咬得满手是血。然后打死了一条狗……
这事村长理正都懒得管,就能被刁民描述成杀人现场,吓得县里马上派人去查,被害人家里是不是发生了灭门惨案?查来查去,死了一条狗。
气急了的县太爷也会把告刁状的刁民痛打一顿,以儆效尤,可刁状还是层出不穷。
类似于主家把世仆放出去结婚生子,主人家渐渐衰败,原来的仆家日渐兴盛,仆家媳妇跟主家媳妇起了口角,主家就敢闭着眼睛去衙门告状,说仆家是逃奴,要求把仆家全家,包括仆人后来娶的老婆,生下的孩子,孩子又娶的儿媳妇……都判给自己当奴婢。要不然,就叫仆家拿巨资来赎身……
当基层父母官的,天天被这群喜欢占便宜、告刁状的刁民气得肝疼。气急了把刁民臭揍一顿吧,人家还敢到处嚷嚷,说这个县太爷官声不好,受人钱财,偏听偏判……
房牙子绘声绘色的举报之后,刑班上报,万寿县心知又是个捕风捉影的说法。
逻辑很简单,你要是个江洋大盗,为什么非要派这么扎眼的几口子出来买房子?
想要僻静不见人,石崖潭那边潜进去,谁管得着你?干什么杀人越货的行当,还要先花巨资在龙城买个房产啊?干了一票不得跑路吗?!前面买房子的钱岂不就砸水里了?
但,万寿县又担心,万一真有问题呢?
现实中发生的一切都是没逻辑的。
按照逻辑常记货栈应该没问题,可杀人越货脑袋拴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有几个脑子清楚?有杀人越货的魄力,再有个好脑子,那不都紫衣金带、高居庙堂了吗?又蠢又狠才会沦落江湖呢。
所以,一大清早,刑班就安排了十多个衙役,到常记货栈来问问情况。
万寿县万万没想到的是……
如他所料,常记货栈住着的不是江洋大盗。
但,这儿住的是比江洋大盗杀伤力强横千百倍的伏传!
这下好了,一班衙役气势汹汹地砸门进来,全成了低头丧气的肉包子。
“师叔,咱们现在怎么办?”伏传上楼来,跟谢青鹤商量。
这种乌龙事件,想都想不出来。伏传其实有些后悔:“但凡那几个衙役稍微懂些礼数,等我下楼开门说清楚情况,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这可好了,都给我捆成一排……再去给解开?”
“解了放出去吧。”谢青鹤不怎么放在心里,安慰道,“你也不必懊恼。那几个脑子都不大好,纵然你赶得及给他们开门,好声好气解释,他就能对你客气?先给你套上枷锁,再把你一路示众拿脚踹回衙门。抓错了打错了也不见得说一句抱歉,能把你放出来,你还得磕头谢青天大老爷开恩。”
伏传想一想底下那几个没被捆住时的嚣张跋扈,觉得师叔说得对。
“只怕放回去了,万寿县再来找麻烦。咱们今天不是还要去找邪教么?”伏传担心这个。
“那也简单。你跟他们说,你是和尚的人。”谢青鹤毫不客气地栽赃。
伏传睁大眼睛。
谢青鹤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飞快地在伏传面前亮了一下。
没等伏传看清楚,他已经把茶杯放下了。
“瞎编呗,吹得越神秘越复杂越好。随便拿个挂件啊铜板的,往他们跟前一晃。他们已经吓破胆了,哪里还敢细问?和尚的密探,去寺里也未必打听得到。你若是能吓得他们连问都不敢问,那就更好了。”
伏传点头称妙:“就许他们栽赃我,还不许我栽赃他们?骡马市那熊将军口口声声说护国法师是我的靠山,我今日倒是要好好地靠上一靠。”
经过谢青鹤的提点,伏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想法越来越有趣。
“我若说自己是千乘骑的探子,是不是更妙几分?”伏传说。
万寿县大概率不敢去骚扰龙鳞卫。
但,若万寿县真去找龙鳞卫核实,这惊动的效果,岂不是比他昨天招摇过市更好?
“若我又是和尚的人,又是千乘骑的人呢?”
伏传这脑洞开得已经打不住了。
他假装回屋,其实从空间里拿出了那支银丝白羽箭,携在手里,去楼下找几个衙役交代。
谢青鹤教他随便拿个东西充作信物令牌,将这批衙役恐吓一番,伏传则打算从衙役身上找找线索。龙城里的衙役可说是最不入流的公门中人,随便来个芝麻小官都比贱役胥吏值钱,也正因为如此,惟恐得罪龙城里成山成海的贵人,衙役们的消息也是最灵通的。
他说自己是护国法师府的人,楼上的燕将军出身龙鳞卫,身份高不可攀。
这一班衙役已经被他镇住了。
因为,功夫好到伏传这个地步,已经不大可能是普通江洋大盗了。
这就跟小打小闹的山匪会被剿得寸草不生,雄踞一方的英雄好汉多半会被朝廷招安,还能封个一官半职啥的……
伏传说自己是和尚的人,又说谢青鹤是龙鳞卫的将军,衙役们都松了口气。
直到伏传亮出那支银丝白羽箭。
马上就有见多识广的班头认了出来,失声惊呼:“十人率!”
伏传看着所有衙役的表情。
多数衙役都很茫然,显然也不知道这支箭的来历。而班头的震惊、敬畏也不是作伪。
“你也知道十人率?”伏传第一次听说这三个字,装得倒是很像,乜眼望着班头。
班头咽了咽,神态越发恭敬:“小的,小的有个远房的亲戚,是在龙骧卫当兵,小的曾听他提起过……万军之中,尖锐十人。为了彰其骁勇善战,朝廷数十万兵马,只有十人率金甲银枪,腰缠玉石,连羽箭也以金银丝装饰,马蹄铁都是紫金打造……”
这番话听着略有些夸张。
毕竟金甲银枪、玉石腰带什么的,听着就很不靠谱。
金银质地都很软,就算想用金银打造兵器,也得加入其它矿石炼成合金,否则锻造出来的兵器根本没法儿用。也有富贵人家弄点小金刀银匕首的,那都是给女眷文人把玩的艺术品,没有实战价值。
但,用银丝装饰白羽箭就不夸张了吗?
班头这话说得有些轻浮。伏传故意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他,一言不发。
僵持片刻之后,班头实在顶不住了,磕磕巴巴地说:“不瞒大人,对小的说这十人率消息的,是小的妻弟……他也只是一片好心,只恐怕小的得罪了贵人,且千叮咛万嘱咐不叫小的四处张扬……”
这才解释得通。
伏传让李钱在京中打听过那支射死他娘亲的羽箭,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
这么多衙役里边,也只有班头一个认出了羽箭的来历,其他衙役都是满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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