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悄却被钓得心焦。
他呆呆捂住透红的耳朵,一手抓住男人衣襟小声追问,“也可什么?”
谢昭这才回过脸,幽深双眸凝视着顾悄,“也可……由你替嫁。”
第039章
天知道, 说出这句话,几乎费尽谢昭的气力。
他忍不住收回手,徒劳按住惶遽的胸腔, 在顾悄的怔愣中, 谆谆善诱。
“顾情嫁我, 不论真嫁假嫁, 名声都保不住。可你是男人, 自是没有名节一说。白日里,你还是顾家的三公子,不过是夜间须委屈你到我府上借住一段时日, 如此三五年后, 便可借我克妻之名, 以顾情死讯, 为这桩荒唐婚事划下句点。这样,于你我两家, 都是最便宜的规避法子。”
“所以,你可愿意?”
男人贴着顾悄耳畔,一语双关, 在他视线的盲区里,眉目间是摄人的温柔。
如果顾悄清醒些,就能意识到,此刻两人的动作,有多么暧昧。
几乎与现代求婚, 别无二致。
可他懵懵懂懂间,只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谢昭喉结微动,终是叹了口气, 直起身去一侧的火炉上拎起冒着白烟的热水,往冷壶里注了一道,借着斟茶的动作,生生将一腔孤寂情动压了下去。
将一杯热茶递给少年,他不复温柔,冷冰冰道,“我对你这样毛还没长齐的小鬼,不感兴趣。当年婚约,并非只你顾家不愿。今日,你父亲已经答应,不日谢家将送来定礼,至于我的提议,你若不……”
“不,我愿意。”顾悄下意识抓住谢昭的手,昏沉间又重复了一句,“我愿意。”
今日男人穿了一身墨色鎏金云纹常服,模模糊糊间与记忆里稳重的学长叠合。
顾悄望着男人,目光中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觉察的依赖。
“谢谢你,替我妹妹考虑这么周全,是我莽撞了。”
少年声音渐低,压在心上的大石放下,竟瞬间昏死了过去。
谢昭眼神一直不曾离开少年,他片刻不敢耽搁,立时将少年抱进内室新修的暖房,口中急呼,“叫林焕进来。”
顾悄这一睡,就是三天。
意识浮沉间,他隐约察觉有人替他擦洗投喂,有人沉默着握紧他的手不曾放开,有人伏在他身侧呼吸清浅,有人倦怠得同他顽笑,“我的Aurora,再不醒我就忍不住亲你了……”
等到他真正恢复意识的时候,卧房里却空无一人。
顾悄动了动胳膊,只觉浑身松软,一点气力也无。这身体自小多病,芯子换成顾悄,这般被掏空的体验却还是头一遭。
昏倒前的记忆匆匆闯入脑海,顾悄想起始末,忍不住抱头。
真的是……太羞耻了。
他竟凭着一腔孤勇,来质问谢昭,又脑袋一热,就答应……“嫁”给谢昭。
现下回想,当初的愤怒多少有些僭越,不论家世、能力和样貌,谢昭求娶顾情,都可谓是登对,唯一让人诟病的年纪差,在古代也再寻常不过。
平心而论,这不算一桩坏姻缘。
他自己都弄不懂,先前那无边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
他难受地低吟一声,就有外间留守的丫头轻手轻脚进来,怯生生询问,“小公子好些了吗?可要进些水?”
顾悄摇了摇头,他舔了舔唇,奇迹地竟丝毫不觉干渴。
“我这是还在谢大人府上?”
“是的。大人请小公子放宽心,安心在这养好身体。已经通知过您府上了,顾大人、顾夫人都来瞧过您,只是大夫嘱咐您需静养,也不宜再受风,只好等您痊愈,再送您回去。”
小丫头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说清楚境况。
顾悄哪怕心中别扭,也歇了缩头逃遁的心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外头天已经黑了。”小丫头端过温着的汤药,手脚麻利地扶起顾悄,“这是今天最后一顿汤药,公子醒了正好,可省功夫了。”
顾悄心里苦,捏着鼻子忍着强烈的反胃感,咕咚咕咚灌下黑乎乎的药汁。
小丫头十分贴心,不待他放下药碗,就送上一颗蜜饯。
顾悄冲她露出一个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嚼巴着蜜饯,轻声问,“我昏睡了多久?可都是你在照顾我?”
小丫头面露迟疑,不待她答话,谢昭就掀了帘子插话进来,“小公子睡了三天,高热不退,还梦呓吵闹,亏得我这丫环耐心,没日没夜衣不解带,这般我才知道,顾阁老养大你,属实不易。”
顾悄脸腾得红了。
他讷讷向着丫环道谢,“辛苦姐姐了。”
那丫环压低着头,也不知是羞是怕,扔下一句“我去替公子准备晚饭”,便慌张跑了出去,徒留顾悄与谢昭大眼瞪小眼。
暖阁与顾悄卧房布置得有些相似。
汤婆暖炉并着绛红色绒布帐子,颇有些红烛昏罗帐的意思。
茜纱灯罩,烛火摇曳,暖意融融,在小公子苍白的脸上印上一抹红晕。
想到不久前二人才讨论过的代嫁问题,他心跳徒然快了几分,不自然地撇开视线,“叨扰谢大人了。”
察觉到柔软的床铺陷下一些,是谢昭坐了下来。
人后,他的态度简直发生了180°大转弯,甚至十分自然地拈起一小块金丝蜜枣,送到顾悄唇边,小公子才醒的脑袋二次宕机,浑浑噩噩就张嘴接了。
唇与指相碰的瞬间,一道烈焰从谢昭身上奔袭而来,一路烧红顾悄耳根。
他机械地咀嚼,眼神躲闪,明明是与谢景行完全不同的脸,可他却再次体会到了那股熟悉的紧张和心悸。
一如与学长的近距离独处。
“呵——”谢昭瞧着有趣,不客气地笑了。
他再度逼近,双臂撑在顾悄耳侧,将呼吸已然困难的少年锁在床榻小小的方寸间。
“花烛红帐,你说你这模样,像不像那嫁了意中人的娇羞小娘子?”
不知是谁的呼吸滚烫,有一瞬间,顾悄甚至以为,谢昭会吻过来。
结果那人却轻笑着直起腰,点了点顾悄脑门,“小公子若这般含羞带怯,嫁过来我可无福消受。那句话合该换我问你,莫不是小公子才是断袖?”
顾悄气得蹬了谢昭一脚。
白白被调戏一番,又反击无门,处处落了下风,气得他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谢昭。
少年穿着轻薄亵衣,心思浮动间并未注意到,他与谢昭称不上熟悉,就已坦然接受他坐在床边,与衣冠不整的自己这般亲昵顽笑。
甚至,他原本对谢昭存着的厌恶与害怕,竟不知不觉消解了大半。
好似几日朝夕相对,他的意识没认出这人,身体却诚实地留存了记忆,丝毫不再抗拒他的靠近。
谢昭看出他的软化与羞恼,见好就收。
他清了清有些喑哑的嗓子,以一副清心寡欲地姿态与少年商量,“不逗你了,那婚事咱们姑且这样说定,个中细节,以后再行推敲。”
顾悄点了点头。
依顾情性子,定不会甘愿当这工具人,哪怕只是假装,可他就不一样了。
钢铁学霸无所畏惧。
谢昭就是拿捏住了他的心思,这才布下天罗地网。
他摘下腕上菩提,不着痕迹忽悠,“既然合作,总该有个信物,好叫你我的人分得出敌友,这串菩提随了我二十多年,如今赠你,不知小公子何以回赠?”
这般就更像那旧时男女私相授受、交换定情信物了。
顾悄红着脸,直觉不对,却不敢有异议。
他在身上摸了半天,可怜小公子生于大富之家,却身无长物。
反倒谢昭眼尖,早就盯上了他胸口贴身挂着的那块小玉佛。
顾悄捂住胸口,连连摇头。
“我娘千叮咛万嘱咐,这玉佛不能丢,保命的。不是我迷信,这玉佛给了你,单单我娘就能要了我的命。”
谢昭眉眼一压,故意激他,“你这作派,果然是个没断奶的小孩子,我都开始担心,今日你我约定,日后一旦你娘阻挠,可还作得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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