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出老人的爱才之心,顾劳斯认真谢过,“县大人教训的是。只是君子谋国,也不是非得当官嘛。”
老大人哪里听得了这等胡说八道,气哼哼道,“古来书生,都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科举不当官,你又谈什么经国济民?”
顾悄嘿嘿嘿摸头,心道你们在官场也没见怎么经济了。
但这话能说?于是他十分谦逊有礼地打了个太极,“水到渠成看道力,崖枯木落见天心。天地广阔,又何必只认区区一个官场?不如大人与我约个十年,届时再论好了。”
老头傲娇扭头,拒绝理他。
另一兴化县大人迟疑开口,“大人们意思,这一场是打算点他?”
苏训心道,后门门槛都被削平了,利诱有之,威逼有之,能不点吗?
但面上一派正经,颔首道,“才学属实可录。”
“下官斗胆,若真要点他,不如叫他再做一份上来。府试他既能重做,这场定也难不到他。”那位大人到底年轻些,更加惜命,尤其他同广德县令,是全场唯三亲眼看过卷子的人,“历来文字冤狱不少,我等既为同考官,身家性命皆系于此,万不可轻率,还是点两篇中正文章,更为稳妥些。”
说着,那知县还递过一盏油灯,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点来的。
苏训皮笑肉不笑地将一沓卷纸点燃,送入火盆。
只几息,就烧了个干净。
生怕有遗漏,那知县仔仔细细又将火盆清了一遍。
顾劳斯囧囧。
这番暗箱十分正大光明,大约就是所谓的集体决策人多心不慌罢。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谨慎,考完锦衣卫头目会来清理“罪证”。
而且人专业的,干得还比你6。
但烧都烧了,盛情难却之下,顾劳斯只好掏出笔墨。
他一边写一边摇头,刚刚那两篇,可是他铆足了吃奶的劲,用上毕生功力,揣摩数篇名家八股才得的,那水平就算搁挑剔的静安女士跟前,也能得一个A+++,可惜可惜了。
至于这后写的两篇,啥也憋说了。
苏训见他一脸痛惜,心情突然妙了,“小舅子这狗尾续貂的两篇,自认该当得第几?”
顾悄把笔一摔,十分不要脸,“自然当得案首。”
他大言不惭,“按旧例,若是小三元连中,县府院卷子就要张榜公示,一为公平,二为激励,三可供其他学子学习。你若问我刚刚那两篇,我还不敢自傲,毕竟文章虽好,但大人您铁定不会叫它挂出去,最多只敢拿个第二。换成这两篇,次是次了些,可胜在安全啊。”
苏训无奈摇头,“你还真是,丝毫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见识过他才思,苏训也信他有这个底气。果然,广德、兴化两知县阅完,叠送他数个圈圈。
顾悄被拎进后堂这小半个时辰,外头等得可谓是望眼欲穿。
顾影朝忧虑,原疏瞎操心,黄五无所事事数鼠毛。
等他同院试榜一同被放出来时,候场的一半人,一副果然又是他的表情,而另一半人,则一脸怎么又是他的表情。
不小心霸了榜顾劳斯表示:不好意思,占用过多公共资源了。
这次顾氏族学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他和顾影朝包揽一二,铁三角全员过关,小猪擦线晋级,连四虎也进了两只。
榜单一出,府治不惑楼一举封神。
那些在不惑楼开业典礼上被涮的考生,头天才发誓再不进这晦气地方,第二天就觍着脸来办卡。
原本想偷偷摸摸低调充个会员,没想到叫号的队伍已然排出了两条街。
低调是低调不起来了。落榜弟兄们,只好你看我,我看你,互相装作不相识。
发榜第二日,主考、同考离府。
别的主考不说十里欢送,五里是要送的,奈何苏训在徽州府风评太差,别说锦旗一面没有,路边还有学子想朝他扔刀子。
叫你没事乱剃头!
与几位大人同住同悦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顾劳斯不大好意思,便叫黄五各自准备了一份私礼,算作践行。
送到广德县老大人时,就见那老头气呼呼开门,收下东西又气呼呼关门。
门板哐当间,顾悄听到老头没好气一句,“十年,老夫等着你!”
顾悄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老头这是应他考场上说的十年之约。
他笑了笑,“大人且等着看,十年后读书人如何日月换新天。”
这没头没尾的对答叫原疏挠头。
他拿肩轻撞顾悄调侃,“老大人等你十年做什么?难道是要把孙女许你,只是现在太小要等十年?”
黄五幽幽接茬:“猜反了,是顾兄太小,孙女等他十年。”
原疏:???
顾劳斯:……
送到苏大人,顾劳斯略微有些心虚。
他一改往日神气,客气到有些谄媚,“秦大人是我夫子,你带着我手书去寻他,他定会给你指解毒之法。”
苏训挑眉:“君子当言而有信,说好的与我论边境贸易得失呢?”
顾劳斯搓搓手,“不必君子,小人也不食言。都写在这里头,你求求秦夫子,他说不定会帮你翻译一下。”
“……”苏训气笑了,“求?说不定?”
顾悄义正言辞,“这古篆是只有我与夫子才懂的暗语,长途携带,不容易暴露,大人你要体会小人的苦心。”
苏训被他大人、小人的,绕得好笑,他接过沉甸甸一包“徽州特产”,瞟了一眼原疏,淡淡道,“礼尚往来,小心周家。再有,你屡次要挟恐吓朝廷二品大员的事,顾尚书也已知悉,你猜他气不气?”
顾劳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你不讲武德,怎么还告密?!”
他确实还没来得及跟他爹通气……
不说,一是来不及。
这次谢昭出现得突然,他们也是临时商定撬掉李长青、拉拢苏训的大致计划,行动仓促,全程主打就是一个随机应变,根本来不及去信报备。
二来,也因顾准态度。
在大事上,顾老大人分工很明确,有老大老二承他衣钵,至于老三老四,他不仅不带他俩玩,甚至早替二人想好了出路。
顾悄病秧子简单,活到到十七八岁,差不多可以嘎了。
顾情更简单,闺中女子,出个阁随便生个病、难个产,轻轻松松也能嘎了。
金蝉脱壳,摆脱身份牵累,顾老大人早在别处替二人谋好下半辈子。
所以,一直以来假太子才能活得懵懂,真太子更是离谱,知道的甚至还没假太子多。
哪怕后来,他与顾情强烈抗议,顾准也还是将二人放在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顾情有苏家军护着,顾悄有谢家看顾。
如此护子心切,真要提前报备,指不定顾劳斯连这便宜秀才都捞不着。
腹诽归腹诽。有前车之鉴在,顾劳斯不忍叫老父忧心,还是认认真真、言辞恳切地将这七天事无巨细写进家书,连夜送往南都。
谁知次日,他先等到的不是老父回信,而是那素未谋面却神交已久的网友二哥。
第099章
“腊八过完就是年, 院试考完都是假,爽啊——”
徽州府治,歙县城内, 一幢奢华酒楼后院, 身着姜黄色儒衫的胖子撑了个懒腰吊嗓子。
下一秒, 一本书破窗奇袭而来, 砸得他一个趔趄。
“大清早鬼叫什么!”扔书的正是顾悄, 昨夜他写信到鸡鸣,正困得伤心。
“有些大人呐,不仅好骗, 还没有眼力见。”
一旁抻胳膊做早操的豆丁并花生苗齐齐递来白眼, 1号一边吐槽一边爱惜地捡起书本本。
黄五摸了摸鼻子, 咳, 太开心以至于得意忘形了。
他屏住呼吸准备遁走,就听到屋内窸窸窣窣响起穿衣汲鞋的声响, 尔后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出现在窗边,“院试考完都是假?看来放榜后,提学大人训话你是一个字没听。”
黄五“吧唧”一声掰断拇指粗一根柳枝, “什……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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