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宝泉出品的白币因铸造不够精良,反而被老百姓质疑为假。币……
但不管真假,白币的价值自此一落千丈。
又一批被货币改革坑害的老百姓们这把不干了,商家罢市、豪绅闹事,快要被朝廷累次货币改革榨干最后一点血的平头老百姓也躁动不已。
老皇帝第二件送给谢大人的,就是这么个大礼。
处理不好,不止会引发民乱,朝廷失信更会引得本就举步维艰的社会经济彻底崩盘。
这时,边疆又传来噩耗。
第三份大礼虽迟但到。
顾慎押解辎重才到北境,得了补给的北军就按捺不住,要出城反击。
漫长冬日,鞑子借暴雪掩护,也借陈愈带去的布防图,武力上对北军实现了全方位压制。
将士们吃了数次瘪,被蛮子一再戏耍打压,早就忍无可忍。
营帐内,探子才报草原雪融,总帅就不顾微弱的反对声,一锤定音敲下反击方案。
才九死一生突破鞑子围剿捡回一命的顾情还想请他三思,就听那五旬将军不耐烦摆手。
“顾家小将,你虽骁勇,可毕竟经验不足。
鞑子们能与我军拉锯一冬,凭的无非是暴雪的掩护,他们惯会在雪中藏匿与追踪,若不是吃了这亏,咱们早就大干他们一场了!
这时节东风起、冰雪消,鞑子们失了优势,正是反击的好机会。
要知道经冬鏖战,不止咱们弹尽粮绝、兵士疲乏,鞑子亦然,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这番言论,得到营中大多将领的支持。
短短三日,三十万大军集结完毕。
阵前,总帅慷慨激昂,“众将士听令,今日决战,誓必雪耻。尔等只管奋勇拼杀,回来本帅自当论功行赏,狗鞑子,他娘的,咱一鼓作气,杀他个亡族灭种!”
哪知三日后,北境就传来噩耗。
原来鞑靼早有准备,一路诱敌深入,只等大军深入草原腹地,他们的轻骑兵却从两翼包抄,绕到了大军身后,几乎不费兵卒,一举就破了长城。
鞑靼骑兵一入关内,如入无人之境。
不过半月功夫,就一路攻城略地,直插京师。
兵临城下,不外如是。
隔着一堵城墙,乌压压万余蒙古铁骑,蹄铁上血迹还未干透。
城内却只有两千护城防守,与皇帝手中的三千羽林。
调兵的号令急急从兵部发出,可北军擅自冒进又被截断消息,回防无门。
而中军最快也要七天才赶得及勤王。
一时间,内忧外患。
大宁建朝百余年,还是第一次陷入如此危机。
京都百姓连夜收拾家当行李纷纷南下逃难。
如此形势下,抱病许久的神宗终于露面。
临朝第一件事,就是怒斥谢昭办事不利、贻误战机,并责令他交出皇帝亲掌的神机、火炮两营调兵权,由他亲自坐镇迎敌。
又借白币事发难,以“首辅之疏忽,当亲自补救”为由,遣谢昭南下福建彻查假。币一案。
谢昭神色坦然地领命,才摘下拇指田黄,就有近侍太监恭敬接过。
那太监是个新人,十分会做人。
这个时候,也不捧高踩低,反倒恭敬道了句,“谢大人,得罪了。”
朝臣们还在奇怪,神宗用了几十年的留仁大太监怎么就换了人。
就听神宗不轻不重加了句,“朕冒天下之大不韪特封顾氏小子做监学,又立科学院遣新科进士供他调遣,便是希望他能网罗人才替朝廷分忧。眼下科学院开院两月余,可有实策呈上?”
朝臣们纷纷摇头,有几个落井下石的,还跳出来又告了几状。
从科学院成日里不务正业,告到科学院里的人种种错处。
一个向来与南直不对付的北方老学究怒斥新科进士人品存疑。
所举例子便是宋如松老父春上新逝,他在京中却佯装不知参加新科,如此不孝不悌之人,当免去功名、永不录用!
也有人觉得新科状元颇有才学,就这般弃而不用略有惋惜,便出言调和。
“或许是新近之事,休宁路远,未能及时知晓也未可知。”
一番讨价还价,皇帝金口玉言,就将这热乎的状元发配去了惠州。
一人起头,就有人跟风。
不一会儿,原疏幼时入赘商户、院试时又与周家不清不楚的黑历史被挖出。
黄五家举族谋逆那档子事儿也逃不开。
另有其他诸如品行、家风等等真的、假的弹劾,叫神宗快刀乱麻地将新科顾氏一团人打了个七零八落。
神宗拿捏着度,即未逼得人狗急跳墙,也没留他们抱团的可能。
一个早朝过去,才晴的天又乌云密布、春雷阵阵。
朝臣们遥遥望着走在最前头的首辅,暗自打了个冷颤:天真要变了啊……
第179章
谢昭辞陛时, 老皇帝将人喊到御前。
面前摊呈的,是一道传位诏书。
与高宗遗诏制式相似,唯有皇室专属的金线云纹防伪码略有不同。
文书宝印都已备好, 只是传位给谁, 仍空着不曾写明。
“咳咳咳, 朕老了, 恐熬不过今夏。”
几日未见, 他被奇毒折磨得又憔悴许多。
说一句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也不为过。
谢昭只垂首应道,“陛下宽心,太医院必会全力救治。”
神宗急促地笑了一声, 不置可否。
“朕戎马半生, 何其狂哉, 竟不知老之将至……也是时候, 将这江山托付后人了……”
说着,他睨了谢昭一眼, “我宁家子孙,唯剩五人。
扶风三子,纵使陈氏刻意瞒报、你居中遮掩, 太医院也不曾明着上医案,但朕知他们……是不中用的。”
提及亲孙,他口中沉郁不似作伪。
虽然明孝的太子身份有陈氏算计,可他对明孝的爱护半点不曾掺假,连带对明孝子嗣也多几分疼宠。
得知孙辈亦没逃过毒害, 他心中悔恨又深一层。
如此再看兄长劫后余生的两个后人,耐心也多不少。
“大哥一脉, 宁昭雪毕竟为妾室所生,不曾受过皇嫡教养, 到底缺了为君的胸襟、眼界和气魄,江山于他,终是负累。”
“唯剩一个顾悄,被顾准那匹夫藏得严实,朕亦不知其秉性如何。
但这一科,却是叫朕看出他厉害。一个不及冠的小子,隐于幕后,竟能叫新科进士异口回护、叫满朝臣子趋之若鹜,如此手段,君临天下并非难事。”
该说不说,这领导气质神宗一辈子是半点没沾上边。
“或许这就是天命。他承高宗之仁、云鹤之才,这江山,如今看来也只有他当得!”
说到这,神宗轻轻叹了口气。
他铺垫这么多,终于进入正题,“可是谢昭,这江山之主,必定不能是个断袖,更不能是个蛰伏人下的断袖。”
御书房只君臣二人。
老人推心置腹,青年眉头微蹙,神色终是有了变化。
神宗一探便知,方家小子密报不假。
谢大人七寸,不是权力,而是一个情字。
是他错看了他的首辅。
“都说寒门多负心,公侯出情种,朕原本不信,见你这般朕却是不得不信。
谁能想到,无情无心的谢昭,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
寻对症结,此时再回想首辅一切种种,就都有了答案。
“原来爱卿确实不曾骗朕。”
二人君子协议,他要江山,首辅要美人。
都是实话。
首辅求娶顾悄,也确实如他所言,并非替潜主保驾护航,而是解一己私欲。
想到这,老皇帝微不可察地抬了抬嘴角,既已摸准他七寸,接下来的棋,就好走了。
对付谢家这等情痴,大道至简,根本不须旁的手段。
只一个攻心便可。
“谢大人深情,朕也明人不说暗话。
既然心悦他,不如干脆成全他。”
“朕看得出来,那孩子与你,并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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