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自然也察觉到异样。
年夜,他宴过群臣,便是皇室内部的家宴,今年又另取名目曰庆功宴。
实则是一场鸿门宴。
饭后,谢景行突然哥俩好地邀住顾悄。
“悄悄,今天跨年。”
顾悄不明所以,“所以呢?”
北方大碗起码得小半斤,他重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开怀牛饮。
一时兴奋,有点上头,有点飘。
这时候看谢景行,真是醉后看美人,越看越想……
可惜,美人节制。
苦行僧一样,还分房睡嘞。
顾悄酒壮怂人胆,“今天跨年,嗝,我想睡你。
我要圆上辈子的梦。”
谢景行扶着他,谆谆善诱,“什么梦?”
顾悄睨他一眼,眼波流转,“当然是春梦。才梦到我把你扑倒,正想上下其手……然后就被你打醒了……”
“谢景行,你说你晚个一分钟不行吗?”
他嘀嘀咕咕,“那样我也算尝过学长滋味,死而无憾了。”
谢景行忍俊不禁。
他一本正经忽悠醉鬼,“悄悄,酒后乱性。你是个清醒的醉鬼,这时候更要控制自己,可不能乱。”
“乱了,下次戒酒。”
顾悄费劲想了想,好像很有道理。
下次还喝,嗯,我不能乱。
“今天跨年,悄悄好好想想,应该做什么?”
谢景行试图将他往浪漫的情路上扯一扯。
就见这货突然来了劲,“收压岁钱???”
谢景行:……
算了,谢景行一把将他抱起。
“我们的第一个跨年,我想跟悄悄安安静静看一场烟火,听一晚嘈杂欢乐的春晚。”
烟火可燃,春晚可造。
我希望你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第165章
顾悄没想到, 谢景行竟真给他安排了一夜烟火。
京都最为冷僻的西门,一道星火划破长空。
紧接着,是“砰砰砰”地万炮齐发。
无边夜幕上, 桃花瞬息绽放, 彩蝶翩跹飞舞。
极致繁华后, 星火寥落, 沉寂几息, 又飞出几鹊盘旋,或啄羽,或衔果、或比翼;鹊鸟之后, 飞来黄莺、青鸟、红腹……待百鸟聚众, 伴随一声呼啸清鸣, 一只巨大的凤鸟浴火而出。
巨大华美的羽翼, 几乎占据半个天空。
凤羽落处,又有各路神佛临世, 或乘舟,或驾鹤,或负剑, 或擎葫。
如此声势,引得人人探窗抬头。
金白火光照进那一双双沧桑瞳眸。
好似悲悯神光照进世间。
是……新年了啊……
京都百姓被喜气感染,无不呼老喝小,齐齐涌上街头,赏这场跨年盛宴。
城楼上冷极, 空气里弥散的火硝味道却让人无端心热。
烟火交替的片息,城北钟鼓楼上, 厚重悠长的钟声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如水波般在京都上空荡漾开来。
是子夜的报时。
“新年快乐, 悄悄。”
谢景行落下的眸光温软。
雪绒帽兜底下,顾悄只露出一点下颌。
苍白、精致,如瓷器般细腻而易碎。
上辈子他曾无数次肖想将它捏在手心,肆意把玩。
可哪一次都不是这般的小心翼翼。
好似所有美满都要掺进一丝遗憾。
他想修正这遗憾。
“新……”
顾悄还没张口,唇间就抵上一物。
“嘘——”
谢景行冲他摇了摇头,“悄悄先吃了再说话。”
顾劳斯问号脸张嘴。
是一瓣橘子。
几乎被捂得跟谢景行指尖一样温热。
他轻轻咬开,甜蜜的汁水爆开,带着浓烈柑香。
“你……”干哈嘞?
谢景行但笑不语,眼疾手快又塞过来一样。
顾劳斯嚼吧嚼吧,额,是颗干荔子。
他狐疑地打量谢景行,总觉得他是不是觉醒了空间金手指。
或者意外获得了哆啦A梦的异能。
谢景行不懂他的奇思妙想,还在耐心解释。
“这是谢家旧俗。年初一睁眼,保姆就要给小辈们喂上岁盆里的这两样果子。”
“橘和荔合起来念,就是吉利,悄悄新年要大吉大利。
这橘子产自福建,又叫福橘,是我特意带回来的,悄悄新年要福气绵绵。”
谢大人光风霁月,一表人才,可这老派作风直叫顾悄捂脸。
“新年快乐。”他有些感动,又有些好笑。
“有一说一,学长你一定不玩吃鸡。”
这把换谢景行疑惑。
砰——砰——
暂歇的烟火重新燃起。
漫天的百花争艳里。
顾悄垫起脚,主动和谢景行交换了一个深吻。
橘的甜,荔的香,合着人生百味。
他都要与这人一道尝。
一吻罢,他有些喘。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火硝的青烟,鼻息的热雾,衬得眼前人愈发得朦胧而美好。
看着看着,顾悄突然笑了。
这大概就是贵公子,和贵公子式的浪漫吧?
花哨奢靡,同草根奉行的实用主义全然背道而驰。
可就是不讲求实用,才能不计后果、全无保留。
才能如此直白热烈,叫人难以抗拒。
顾悄忍不住打趣。
“首辅新官上任就这般胡作非为,不怕老百姓唾沫星子?”
谢昭捏了捏他耳垂,好似在怪他煞风景。
“内城丹墀,二十四日起正月十七日止,昼间爆竹、夜间烟火,每日不断,以伺皇家。
今年不过将宫廷独乐,移至宫外与民同乐,是功,非过。”
“况且……”
他将目光投向城外,“这烟火亦是震慑。”
至于震慑什么,他没有多说。
顾悄多少也猜到一些。
若是北境战事当真有诈,今夜动静便是告诫狄戎,大宁国力强健,绝非强弩。
至于这盛世是真是假,就全看鞑靼头子怎么猜了。
他顺着谢景行望过去。
城西数里,黑黝黝的建筑群在烟火之下隐隐绰绰。
那里,正是大宁火武库。
谢景行从来不是只搞形式主义的主儿。
按他以往套路,今夜虽披着浪漫的皮子,可烟火绝不是主角。
顾劳斯不由猜测,“难道神宗火武库也是你谢家手里的牌?”
首辅闻言,并未否认,反倒与他十指交扣。
“也会是你手里的牌。”
顾悄:说的好像我要谋权篡位似的。
“打住,良民才不碰军火。”
谢昭轻笑。
笑他假模假式。
“明时中国就已经是烟火大国。
不少古籍都记录有各色烟花配比。
昔日读书做过一期课题,我对这些也算熟悉。”
谢昭缓缓道来缘起。
“利用硝石、硫磺、木炭等不同比例组合,能形成不同燃烧速度、爆炸性能。
掺入不同材料,能呈现不同的火焰色彩。
棉花屑光则紫,铜青之光青,银硃之光红,铅粉之光白,雄精之光黄,松煤之光黑。”
“而火药与烟火,一字之差,实际相差也只毫厘。
当初为你筹备这一期烟火,我公器私用,不巧被神宗抓了正着。”
他无奈笑笑,“如此不得不答应替他改进火药配方。”
“他马背上打下的天下,始终坚信要用马背来守,军备上从未真正松懈。
都察院里我掌火武,苏训借征边通货时策,一力筹集西域战马。
这些年下来,铁骑营和火武营,都已成为神宗最大的杀器。
顾家想拨乱反正,靠苏家军硬扛,可以说全无胜算。”
顾悄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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