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可曾饿着?”
花厅里已摆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顾悄摸了摸五脏腑,是开始唱空城了。
他盯着桌上唯一那锅重油荤,“哇,东坡肉!”
苏青青忙活一早,这时猛然尴尬起来。
这一道红烧肉,是为顾情备着的。
她突然意识到,她并不清楚这个儿子的喜好。
只一厢情愿照着这具身体的忌讳,更是照着曾经那个他的口味,做得精致又清淡。
可休宁起,这个孩子就坦荡地表达过,他喜欢吃肉。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仅从不曾为他做过一口油荤,更不曾坦诚相见,问一问这个丢了十六年的儿子,他到底喜欢什么。
想到这些,她原本兴致勃勃布菜的手,几乎抬不起来。
“悄悄,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对不起,是娘不好,从没问过你喜欢什么。”
苏青青攥着竹筷的手微微发紧。
抵京那日,谢景行拒绝还人,她径自提枪杀上谢府。
那后生连她面都不见,只问了她一个刻意逃避很久的问题。
“换命之事,他已知悉。
既然顾家不能真心以对,他又何必浪费功夫再同你们演戏?”
一句质问,几乎抽干她的气力。
她不是没有真心,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亲手将儿子扔在暴雪寒潮中的母亲,该如何向他坦白?
一个牺牲儿子尤不知足,又自私将儿子扯回这具残破身躯的母亲,该如何向他坦白?
一步错,步步错。
每每念及这些年顾悄所受的疼痛和煎熬,她就悔得不能自已。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擅自决定他的命运。
她阖下满是血丝的眼,问得小心翼翼,“你在后世,是不是过得比这里快活?”
顾悄一惊,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就打开天窗说起亮话。
但他也只是迟疑一瞬,就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尚且牵念那边的父母恩师,恨自己不能回报恩情。”
“当然,也稍许有些不适这边……”他敛下眉眼,“这边的勾心斗角。”
怕苏青青多心,他又不好意思笑笑,“东坡豁达,曾说此心安处是吾乡,我也一样。”
“只要谢昭在,我就很心安。”
他不由按住衣襟下那串星月菩提,“他在哪儿,快活就在哪儿。”
这话题走向,叫苏青青心梗。
诸多伤感暗恨突然就地转化成滔天火气。
她不明白,她养的白菜,怎么就便宜了谢家。
甚至这白菜都不用费劲去拱,自个儿长上腿就往阎王怀里滚。
还因阎王挑拨,同顾家生分。
“他就那么好?”苏青青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酸。
“比我和你爹、你妹妹都要好?”
“嗯。”顾劳斯很实诚。
“虽然你们不一样,但非要比的话,都要好。”
这世上应该不会再有人,愿意随他生生世世。
苏青青不知二人纠葛,听完只觉更加气闷。
按先来后到,那也该他们好,姓谢的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凭什么后来居上?
顾情一直不曾开口,眼中却是一样的不甘。
或许他自己也分不清,对这个哥哥是什么感情,比亲人更亲,比朋友更深,但说爱情或许还够不上。
他只知道,哥哥是他的,他不想将他让给任何人。
但今天的话让他醒悟,顾悄永远不会是他的。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
老母亲捏住拳头,拼不过一个后生,说明老娘还不够努力!
假妹妹眸色深沉,必须要用实际行动,把哥哥的心从谢家抢回来!
顾悄瞪着快要堆出碗尖的各式菜色,莫名打了个寒颤。
劝个菜,怎么还能莫名其妙卷了起来???
饭后,顾悄才换了身男装,两个哥哥正好下职回来。
见着顾悄,老大欣慰一笑,“不错,还能放风,没被谢大人藏起来。”
顾悄:……
好想深扒京里传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艳情戏码。
老二没好气扔下一包书,竟是他誊抄的去年恩科会试案卷。
“小白眼狼,那日只知道追着情郎跑,都不知道向着哥哥,害我在京都丢了好大一通脸!”
顾情也跟着阴阳,“有了媳妇忘了娘,哥哥也只有这般出息!”
顾劳斯揣过书,厚脸皮地左耳进右耳出。
他心道:出息我有几分无所谓,就不知道稍后你们剩几分。
不出盏茶时间,知更就报别院来人了。
远远一群人拉帮结伙的,还不老少。
顾恪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打头跑得最快的那个,不是黄家那厮是谁?
不要问他是怎么把这张不安于室、烂招桃花的渣男脸,同先前那张突突赖赖的蟾蜍脸对应起来的。
问,就是直觉。
他起身就要回避,却被顾悄不着痕迹地拉住。
“二哥,别跑啊,我这一群小伙伴可等着你和大哥传经呢!”
顾瑜之磨牙,他黑着脸睨着袖口上那只不懂事的手。
“顾琰之,你放不放?”
“不放。”顾悄笑得不怀好意。
“二哥,胡十三那些个家当可全指望小黄了,你不谢谢人家合适吗?”
甚至他还冲着黄五招了招手。
“小黄快来,乡试观你文风,于我二哥一个路子,今日刚好叫他给你单独点拨,一对一辅导!”
卖弟求荣,终遭反噬。
眼见着人到近前,顾瑜之同黄炜秋视线交错,登时被他眸中隐晦的狂热烫到。
他错开脸,再一次选择逃避。
黄五这牛皮糖,自是不要脸跟了去。
碍于苏冽“女儿身”,原疏就要收敛得多。
但耐不住周芮没有大防,扑上去抱住情姐姐就是一通诉相思。
眼见着顾情一个头两个大,琳琅提溜出他的三只灰毛鸡。
只一眼,假妹妹就炸了,“你们骗谁呢?我的五彩山雉怎么会是这德行?”
他一急,军中放出来的蛮性就再也压不住,一把拎起原疏衣襟,“说,是不是你们没看住,叫黄鼠狼偷了去,才找这么三只丑鸟糊弄我?”
可怜原疏,被女神拎鸡崽似的,一路拉着到边院刑讯。
很好,清场完毕。
最后场中只剩他大侄孙和宋如松。
哦,还有个朱庭樟负责给顾师傅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李玉存在感极低,直到顾悄喊他,才默默上前。
“陛下的嘉奖令什么时候下?”
这一趟,李玉算是九死一生。
吕宋对番薯看的极为宝贵,根本不许行商染指。历史上引种,闽商只偷偷带回一株。
是李玉凭借惊人的语言天赋,扮作哑巴偷偷打入吕宋内部。
短短半年间,他与土著打成一片,在岛上种田经商,竟成了富有一方的知名商贾。
最后凭借身份的便利,不止带出一棵,而是整整运出十船块根。
也是因为数量太大,撤离不及,才同当地军队发生冲突。
不会武的他,被敌方首领当做首要目标,当场射杀。
也亏他命大,在高温炎热的海上,如此重伤还能活着挺到补给点。
他脸色至今苍白。
闻言笑得腼腆,“谢大人说,大约就在年前这些日子了。”
顾悄一听就明白,谢大人的封诰应也快了。
宋如松听他二人哑谜,大约也猜到一些。
“是脱籍的嘉奖?”
李玉垂眸。
“是的,我用军功向陛下换了一个恩旨——允我脱籍,参加会试。”
他偷偷看了眼顾悄。
真好,我终于可以和你们并肩而行了。
“恭喜。”顾悄大大咧咧,一把揽上他的肩,“我们微瑕真是厉害。”
他示意瀚沙将他前日竣工的文稿递过去,“嘻嘻,最后的集训。大侄孙可要好好替我给微瑕开开小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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