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对这个人有所耳闻,当初在京任职的所有官员他都记了一遍。
通政司参议孟庆,一直到蔺琰登基此人都还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
按理说,卫尚书明显是他得罪不起的。
但正逢朝中局势混乱,卫尚书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是个什么德行,正好借此机会让他远离纷争。又担心对方得知真相后再惹出什么祸端来,因而一直没提起。
江南萧:“你很关心卫恒。”
这话音听起来平淡无波,但不知为何,江望津感觉出一丝不对。
那日的‘吃醋’二字再次浮现脑海。
他脑中嗡的一声,江望津连忙收敛思绪,解释:“他是我朋友。”
江南萧看他,唇边噙着丝笑,“我知道。”
明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笑,江望津深吸口气,“长兄,该就寝了。”
“不急。”江南萧道:“快到你的及冠礼了,明日我便去请人占筮。”
筮人占筮以择筮日,届时便在那日举行江望津的加冠礼。
江望津:“明日是休沐日,我与长兄同去?”
江南萧点了下头,“自是你我同去。”
翌日两人请罢筮人,由筮人在庙前占筮,选定日子。
-
江望津冠礼当日,侯府一早便热闹起来。
赵仁满面红光地指挥着下人们布置场地,将礼器、祭物摆放好,再亲自将冠服才放上,整个用来待客的正厅都打点得妥妥当当。
直到陆续有宾客到场,赵仁见吉时将近,同身旁的人道:“燕来,去请世子。”
茗杏居中,江望津瞥了眼自己束好的发,目光又往身侧的人移去。
发是长兄为他束的,稍后……长兄还要为他三次加冠。
“世子。”
燕来走到门口就停了,不像平时那样没规没矩地往里面钻。
屋内,江南萧朝窗外撇了眼,“时辰快到了。”
说罢朝身侧人伸手。
江望津垂目,跟前递过来这只大掌指骨分明,他慢慢把手放了上去,灼烫的温度将他拢住。
两人一起出门,前往家庙。
他们过去时,由太子领头,几位皇子也纷纷到场。
今日朝中的达官显贵来了大半,有冲着江南萧而来,亦有为了江望津而到场。
只因今日过后,江望津便不再是侯府世子,而是这侯府真正的主人,超一品侯爵。
“几位殿下请上座。”江南萧嗓音听不出起伏,凌厉眸光落向前方。
对上他,太子倒未如何摆架子,闻言抬了抬下巴,视线掠过后方的江望津,笑得意味不明。
江望津一顿,就见长兄站到他身前,把他挡得严严实实。
后面而来的蔺琰原想说几句话,目光触及兄弟二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时停滞片刻。
少顷,他才将视线越过江南萧,同江望津点了点头。
江望津默不作声。
他被长兄拉着的那只手,指尖被轻轻捻了下。
“吉时到了。”前方,沈倾言嘴角含着笑看向几人。
他是江望津冠礼前三日筮法选择主持冠礼的大宾,收到消息的沈倾言别提有多满意。
今日由沈倾言祝辞,江南萧为他加冠。
“多谢沈大哥。”江望津上前一揖,同时弯了弯眼。
沈倾言同他互行揖礼,笑道:“你也算是沈大哥看着长大的,正应我来祝辞才是。”
江望津笑了一声,“嗯。”
扣着他的那只手遂又紧了紧,江望津盯着他长兄的背影,禁不住反手捏了回去,被他捏住的人似是一顿。
江南萧回首看他。
江望津毫不避让地抬眼回视。
今日他穿着难得华丽,衬得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容愈发神采奕奕,明眸皓齿。那双桃花眼微微勾起,眼尾挑出一丝上翘的弧度,格外张扬明媚。
江南萧喉结滚动了下。
正在这时,沈倾言故作叹息道:“可惜我马上就要离京了,不知望津会不会去送送我。”
心知他离京是为了北狄骚扰西靖百姓一事,闻言江望津毫不迟疑地点头。
沈倾言朗声而笑,笑罢又朝江南萧撇去一眼。
后者岿然不动,一副神情自若的模样。
他心中暗自啧了声。
装。
-
众人一同行入家庙,江望津先是向父亲神主祭祀,而后才开始加冠仪式。
始加缁布冠、次加皮弁冠、末为爵弁冠。
中间需换三次冠服,一来一回,江望津面颊微微泛红,江南萧看得眉头一跳。
待宾醴冠者时,江望津需祭食、祭酒。
酒水端上来的一瞬,他便被酒液的刺鼻气息给刺激了下,皱眉。
江望津抬起脸,就见长兄正盯着自己看。
他的酒量……
江南萧也险些忘了祭酒一事。
但即便是提前想到也无济于事,江望津心里也清楚。
他只能捏着鼻子喝下,酒液入喉的刹那,江望津差点呛出来。他极为艰难地将之咽下,刚抬首便觉头脑一阵晕眩,勉强才能站稳。
待礼成,沈倾言便望向江南萧。
江南萧扶着人,“仲泽。”
沈倾言觉出什么,而后接口说了下去,他话还未收尾。
这时,前院中,硕丰帝的圣旨到了。
所有人顺势前往正厅。
即便早就人尽皆知,待看见圣旨如期而至的众人依旧不免震惊,继而齐齐跪下。
江望津意识不清地跟着跪,恍惚中,他靠在一人身上,由对方带着做完了一切动作。
直到圣旨被宣读完,加冠仪式也告一段落。
江望津整个人被托着腰背勉力站起。
即此时,震惊完的宾客回过神,沈倾言率先觉出不对,“望津怎么了?”
江南萧淡声开口:“醉了。”
沈倾言惊诧,接着扫一眼满堂宾客,“你先把人带走,此处有我。”
说话间,卫恒也过来了,上回江望津酒醉他亦在场,因而很快就意识到什么。
“望津这是醉了吧。”他想帮忙去扶。
江南萧道:“不必。”
说罢,单手搂着人离开。他脚步沉稳,宽大的袖摆之下将身侧的人扶正,丝毫让人瞧不出异样。
卫恒赶紧瞥了眼周围往这边投来视线的众人,忙和沈倾言走到一起招呼起众宾客。
待行出一段路,方才还乖乖让他揽着走的人喃喃了一声:“长兄……”
“我在。”
“酒、”江望津不需他回答,兀自说,“难喝。”
江南萧赞同他的话:“嗯,难喝。”
江望津感觉喉咙还是一阵火辣辣的,酒液的味道难以入口,到现在都还没散。
说话间,江南萧已带着他出了前院,手上稍一用力就把人稳稳当当抱了个满怀。
江望津几乎挂在他身上。
冠服上沾染着淡淡的熏香,是青草的气息,同时还混杂着丝丝酒液的味道。
“长兄、”江望津还残留着几分意识,只知道毫无意义地重复着唤他。
热气拂过江南萧颈侧,他的手缓缓收紧。
江望津又说:“仲泽。”
听到他醉了便开始叫自己的字,江南萧心中柔软,又有些好笑。
“仲泽……仲泽、仲…泽……”
江南萧轻声问:“就这么喜欢?”
“长兄…取的。”
江南萧喉头不自觉耸了耸,“嗯。”
“长兄的字……”
“君胤。”
江望津缓了几息,醉酒后的大脑有些混沌,但他还记得,长兄的字分明不是这个……
君,尊也。
倘若江望津现在是清醒的,必然能够意识到什么,但他脑子此刻半点思考不了,只无意识顺着他的话唤了声,“君胤。”
江南萧呼吸凝滞,覆盖着喉结的那一片肌肤都泛起红意,“再叫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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