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立于车板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眉眼冷淡,却在落下时露出浅浅淡淡的笑意,压下了那点凌厉。
上位者浑然天成的气场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
叫在场的一干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忍不住心生几分敬畏。那种深沉而内敛,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姿态天然便有着令人臣服的压迫。
江望津视线扫过众人,忽而落在为首的孙震身上,缓声开口:“这位便是孙将军吧?”
孙震虎躯一震,“是老臣。”
江望津点头,“那此次还要有劳孙将军协同本宫监军了。”
孙震闻言,眼里露出点笑,正准备摆手说句‘哪里哪里’。但他话音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听江望津继续:“若本宫有不是之处,孙将军尽可指出。”
话音落,孙震脸色顿时就变了变。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
这番话并非恭维,而是敲打。
皇夫这是在敲打他
江望津确实是在敲打对方,沈倾野刚被派过来,孙震饶是对其不满也不该同对方闹得那么僵,引得消息再次传回长兄那里,让他不得不再派人过来。
此人实在是倚老卖老,江望津同其他将领皆点了下头,遂不再多言。
“七宝。”江望津侧目。
七宝忙笑着过去扶人下马车。
沈倾野在后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久久无法回神。
他从未见过……这样意气风发的二津,
杨煊在他身后推了推,“将军,回神了。”
沈倾野望向他。
杨煊是沈倾野的副将,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两人脾性相投。此时他没看出沈倾野的不对,还道:“皇夫回营了,我们也跟上吧。”
“嗯。”好片刻,沈倾野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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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营地,江望津去见了沈老将军,后者躺在榻上,身上缠的纱布不比之前的沈倾言少。
看见他,沈辉挣扎着就要从榻上起来,“皇夫、”
“沈伯父不必多礼。”江望津上前扶了他一把。
听到他的称呼,沈辉眼神闪烁一瞬,登时爽朗地笑了起来,笑了没几声就开始咳嗽。
大帐中药味弥漫,江望津道:“赛神医同我一道来了,稍后他回来我就让他回来帮沈伯父您看看。”
沈辉点头:“望津,多谢你。沈家给你和陛下都添麻烦了。”
江望津对他笑笑:“这没什么,小时候我也常给您添麻烦。”
“怎么会,都是二野那小子他、”沈辉原本想说添麻烦的都是他家的臭小子,话到一半却顿住。
他想起来之前就曾在长子那听到过,两人已经闹僵的事情。
江望津听出他的未尽之语,笑意依旧:“我确实也添了不少麻烦。”
他声音温和,不疾不徐,语气透着真诚。沈辉听着,忽地便明白了,不管两个孩子有没有和好,对方还是如最初那样。
这孩子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沈辉深知他的性格。跟冒失鲁莽的小儿子不同,对方心底有一杆秤,好与坏分得明明白白。
他的心底深处是一颗赤子之心,从未改变。
沈辉眼中划过欣慰,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几句,江望津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连忙扶着人躺下,“我就先出去了,您好好休息。”
“好……”
江望津走出去就看到站在外面的沈倾野。
见到他,沈倾野有点无措,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我、我……对不起。”
他脱口而出就是这三个字,说完两个人都愣了愣。
江望津看着跟前的人深深埋下头去,几乎可以想象到后者脸上露出懊恼的神情。
“你已经道过歉了。”他说。
沈倾野缓慢抬起头,嘴唇张张合合半晌,“可我做错了……”
江望津‘嗯’了声。
沈倾野神情紧绷。
却听江望津继续道:“我已经原谅你了。”
“你不恨我了?”沈倾野十分诧异。
若不是他,对方的病不会那么重。虽然大哥告诉过他这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原因,但沈倾野过不去这个坎。
二津不恨他,怎么能不恨呢……
恨也是需要力气的,江望津道:“不恨。”
而且,他之前让林三盯着将军府,听了不少沈倾野说的‘胡话’。
上一世在他死后,沈倾野去找他,可是那时的他已经死了。
对方之后便成日酗酒,最后也没活多久。
恩恩怨怨早就已经了结,何必揪着过去不放。再者,真正害死他的也不是沈倾野。
沈倾野讷讷看他,那双下垂的狗狗眼中茫然了瞬,闪过低落,很快便再次释然。
旋即,他露出个苦涩的笑,“嗯,不恨就好。”
不恨,也并不代表他们还能回到从前。
他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了。
第116章 【一更】
有赛清正在,沈辉的伤很快就得到了治疗。营中固然又有军医,但在医术上比起赛清正来还是差了一截。
加上对方身边带着各种珍惜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沈辉的那些小伤根本不在话下。
江望津到北境的两日里,北狄同他们就爆发了三场小型争斗。
对方并没有派出全部兵力,似乎还在试探北境实力。
整个营地中的气氛并不算太好,一众将领刚经历完北狄兵的骚扰,心里有些恼火。
那些北狄人看着五大三粗,没想到行事竟如此谨慎。
“我看,直接杀过去!”忽地有人开口,嗓音很是憋屈。
此话一出,瞬间引得帐中众人齐齐附和。
“我同意!让他们见识见识,定北军的厉害!”
“对,杀过去!为沈将军报仇!”
“为沈将军报仇!”
“让他们见识我们定北军的厉害!”
沈倾野坐在一旁,他很想出声附和。但见开口的是孙震手下的人,遂闭了嘴。
现下沈辉重伤在榻,沈倾野又挑不起主帅的大梁。这些人当中,孙震的资历最老,合该由他担任主帅的位置才是。
众人群情激动,正在这时,原本一直安坐在一旁的江望津蓦然出声,“等等。”
听到这声,其他人顺着声音望过去。
孙震下意识皱了下眉,那日这个所谓的‘皇夫’出场着实给了他一个没脸。但见这两日对方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他也便不再计较,不承想原来是在等待时机开口。
“皇夫想说什么?”
江望津:“诸位将军难道没想过对方三番两次的骚扰是试探,亦或者是引我军先出手吗?”
“这个我等自然考虑过。”孙震不以为然地摆手。
“那为何还要贸然攻打过去?”江望津问。
孙震扯了下嘴角,“敢问殿下可懂兵法?”
江望津:“略懂。”
“既只是略懂,那皇夫怎知我们这是贸然攻打?而非有了万全之策?”孙震扬了扬下巴。他怎会不知北狄军这是在试探,然而那又如何。
他这个时候不站出来笼络人心,怎么能趁沈辉重伤,夺取帅印呢?
孙震一早就做好了打算,输了自有替罪羊为他顶锅,赢了……那主帅之位舍他其谁?
然而,江望津却是站起身,目光直勾勾地朝他望去:“那么,请问孙将军说的,究竟是什么万全之策?”
孙震目光一凝,他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咄咄逼人——他是没见过新帝的,更不知晓江南萧待江望津的态度。想法还停留在后宫不得干政上,对于新帝将对方送来边关这一举动就更是匪夷所思。
“臣已经查探到北狄大王子的营地,擒贼先擒王,届时拿下北狄大王子我军便能不战而胜!”孙震思索一瞬,继而嗓音发沉道。他同样看向江望津,眼底隐隐蓄积着一丝愠怒。
一个不懂什么兵法,身体娇弱的皇夫出现在狼烟四起的北境战场中着实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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