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他便觉得华清棠同自己也不一样了。
因为华清棠似乎活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只可惜他活不成那样了。
但他始终不想华清棠也变成自己这样,终日活在愧疚之中,无法释怀。
所以他替华清棠报仇,也算是替自己了了一桩心事,救了曾经的自己。
他撑着伞,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他抬脚,毫不留恋的踏出了这尸山血水的小院。
如果一定有人要淌这浑水,那么他想让华清棠干净些。
温玉沉也没有过多停留,走前,将院子外贴的窗花尽数撤下。
死都死了,贴着窗花也是无用,倒不如全都揭了,看着还清净——虽然无论揭不揭这窗花他都不会来看便是了。
邵阳内一团乱麻。
姜陶力不从心的在前头维持秩序。
“诸位同门不要惊慌!朝凌仙尊兴许只是斩妖除魔时染上了些怨气,即便朝凌仙尊当真入了魔,还有诸位掌门可与之一战——”
“你说的轻松!可谁不知道那朝凌仙尊已成半仙?甭管他是斩妖除魔受伤成魔,还是练功时一时不慎走火入魔,那都够将我们一击毙命的了!”
台下弟子非但没有安分,反而更加喧闹,一旁的薛齐当即怒骂:“你不说顶在前头与掌门同在就算了!你还在这儿唱衰?安的什么心?!”
说着,薛齐便唤出弓箭,当即就要与那人打上一架,但被姜陶压下,姜陶扯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头,低声同他说:“他要走便让他走吧,毕竟…朝凌仙尊灭了人家满门是诸多人亲眼所见…”
“若他没有入魔…又怎么可能会…”
沐少卿火急火燎的扯住姜陶,顺带吩咐了薛齐一句:“告诉他们走的尽快走,要留下来的便别再叽歪,我和姜陶去给其他宗门的人报信。”
“至于华清棠…姑且算他不知此事,不必克扣他的东西,你同邵余沈傅分头疏散人群,切记万事小心。”
薛齐咬牙,放下了搭在弦上的手,扯着嗓子疏散人群,顺带寻找着邵余和沈傅的身影。
“华清棠!你出来!”
房门外骤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华清棠微微一怔,偏头去看一侧的温玉沉,两人对视片刻,在外头那人即将继续展示自己的狮吼功时开了门。
门外之人正是薛齐。
他浑身浸透了汗水,此刻也是弯着腰,一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自己要做什么。
他扬起头,不顾嗓子的干哑,一字一句道:“你师尊他灭了人满门…此事…此事你可知晓?”
华清棠瞳孔骤然放大,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看向一侧淡定自若的温玉沉,只见那人依旧云淡风轻的吃着糕点,没有丝毫意外。
“…什么时候的事?”华清棠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薛齐依旧有些没缓过来,大口的咽下一阵迎面灌来的冷风,才道:“你闭门不出,守灵堂那几日。”
华清棠试探性猜测道:“那户人家…与师尊有过恩怨?”
薛齐摇了摇头,这回才算是彻底缓过劲儿,跟他道:“无仇无怨,他灭了人家满门,听过路的人说,他是趁着天黑时干的这事儿。”
“那消息为何现在才传回来?”
薛齐沙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因为刚开始他们不知那人是谁,后来师尊他们听闻还有这等怪事便亲自出去探查,他们一去便查到了朝凌仙尊的气息。”
“而且…他的气息上还混杂着些怨气,像是…入了魔。”
“只不过…被灭门的那家人生前似乎还在你们家做过工,你若是不知此事便尽早与朝凌仙尊做个了断罢,省的到时候,你也被…”
“我知。”华清棠说完这话便把门关了个彻底。
留下薛齐在外头骂了一句他:“不识好歹。”
华清棠有些不可置信的囔囔了一句:“灭了他们满门…”
他一人,灭了他们满门。
那么多人,即便是肉体凡胎,也可能会有人趁他一时不察将他伤到——虽然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但华清棠依旧想去寻自家师尊问个究竟。
他隐约察觉到那被灭门的便是他的仇家,因为师尊问过他,想不想报仇…如此算来时间也恰好吻合。
下一刻,他便推门而出。
他想去问个明白。
问清楚他为何要替自己做这等事情,分明…他分明不必卷入自己这等旁人避之不及之事。
若光说师徒情义,他与温玉沉,也并非像是寻常师徒那般亲近。
他想不通,温玉沉究竟为何要如此行事。
何必呢?
朝凌仙尊这会儿没在卧房中,亦不在邵阳,他慢慢悠悠的在小摊上买了一串糖葫芦,看着诸多弟子从邵阳跑下来,路过他时嘴里还在咒骂着他。
“都怪那个朝凌仙尊,若不是他入魔,我们又何故半途而废!”
“哎,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娘、我爹交待呢…”
朝凌仙尊仿若未闻,继续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只不过这小贩都手艺不大好,又或者说他糖用的太少了,吃着酸的要命。
“…师尊。”
华清棠忽然停住了步子,站在他跟前,不难看出他的难以置信:“你…”
他话音一顿,注意到了一旁的小贩,将已经说出口的话转了个弯:“你可曾插手弟子家中之事?”
朝凌仙尊咽下了最后一颗糖葫芦,随后将竹签放到了那小贩的小车上,只回了他一句:“大仇得报即可。”
“是与不是,于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么?”
第161章
华清棠一时间不知要如何回他。
只是静静的站在他身前, 攥着烛封剑,眼睫微颤。
他会入魔吗?
如果他想入魔,又怎会叫旁人发觉?
两人对峙良久, 后来他又买了串糖葫芦, 递到华清棠跟前:“不甜,酸的。”
华清棠看着那串糖葫芦, 没接,他倒也没生气,只是自顾自将手收了回来,又吃了一串糖葫芦。
“我不曾教过你什么。”他忽然开口。
但华清棠没等他说出下话, 便立刻打断了他的下话:“师尊。”
乌黑的瞳仁中映出这街上的许多人, 这其中,也包括了站在他对面的朝凌仙尊。
“拜过师,便不能反悔。”
“那便随你罢。”
话音刚落, 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唤出霜寒,抵在华清棠的脖颈上。
他手上的动作利落, 华清棠的脖颈上瞬间落下了一道血痕:“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华清棠却只是微微偏头,避开了霜寒剑刃, 指腹在伤口处停留片刻, 沾了些血渍:“师尊若想以此与弟子撇清关系,恐怕是行不通了。”
“……”
霜寒剑没动,他依旧死死攥着剑, 但却被华清棠以两指挡开。
“先回去罢, 师尊。”华清棠看着他,他也没说话, 半晌,放下了霜寒。
只听他嗤笑一声, 微微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华清棠:“旁人对我唯恐避之不及,你为何要上赶子凑上来惹得一身腥。”
华清棠反问他:“旁人也不曾为我爹娘喊冤叫屈,更不曾替他们报仇,师尊又为何要做此等于自己而言毫无意义之事。”
他没说出个所以然,竟鬼使神差的跟华清棠又回到了邵阳。
他们回去时,邵阳一片死寂,徐佞他们还没回来,估摸着还在山下寻他。
他见到那些惶恐的弟子也没为难他们,只是旁若无人的回了自个儿的院子里。
再后来,便是徐佞他们回来了,在得知朝凌仙尊竟然堂而皇之的回了邵阳时当即与他产生了争执。
“他们何错须得你去屠人满门?!”徐佞这会儿梗着脖子、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怒气腾腾的指着他大吼,就连指着他的手都被他气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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