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晟被大娘晃了一下,才堪堪从大娘同他说的话中回过神,他抽回了手,朝大娘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娘得到他的答复后松了口气。
“二位可还知,那位…仙人走了几日。”
大爷又要伸手指天,但被大娘的一记眼刀给吓得缩了回来,不再故弄玄虚:“有两三个月了。”
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了。
那个尘意知,替他回去两三个月了…
聂晟倒吸了一口凉气,五脏六腑此刻都被冻得生疼,分明这天儿不冷,他却觉得后背涌起一阵寒意。
所以他根本不是做了一场梦,他记忆里的一切都是真的,他所经之事也都是真的。他也不是在去往青玉山斩妖除邪的路上,而是早就出了青玉山…
聂晟下意识想回去探个究竟,但转念,他又停下了步子。
没有人发现他被替换了。
他若是此时回去,也无法证明他才是真正的尘意知。
一来,他手中的伴生剑不听他的使唤,兴许原因就是伴生剑认了另一个人为主,伴生剑觉得自己不是“尘意知”而那个替他回去的人才是真正的尘意知。
二来,既然替他回去的人能做到与他的同门相处如此之久都没有漏出破绽被人发现,便说明那人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一切习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对自己了如指掌。
更何况,他不知那人对自己是否有杀意,若是有,那人必然会在青玉山那一遭就确定了自己已经身死,而如今的局面,只能算他命大,竟然死里逃生了。
若是他回去了,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寻死路?
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所以你便改名换姓,彻底留在了这里,还成立了盛阳宗。”
聂晟点头,此刻,皱纹已经爬满了他的手背:“后来,我便以盛阳的名义与邵阳联系,想打探些消息,譬如那人用我的身份做了什么…”
“只可惜…我什么都没有查到…”
第148章
聂晟又咳出了几口污血, 随后解了自个儿的禁制,虽然容貌又恢复了年轻时的模样,但那一头白发却不曾恢复原样。
只是这禁制刚解, 他便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吐出几口污血, 猩红的血液源源不断的顺着他的脸颊下淌。
华清棠当机立断要为他输送灵力,但却被温玉沉制止。
温玉沉扯住了他的手, 朝他摇了摇头:“无用的。”
豢养照晚之人须得以自身灵脉为纽带,才能确保照晚不会脱离自己的掌控,而聂晟从千年以前就开始豢养照晚,他的灵脉早就同照晚一脉相通, 如今照晚消失了, 他定然会难挨些。
不过也不会没命,顶多会损失些修为。
只是,按照聂晟所言…
他的师父并不是尘意知, 而是一个冒名顶替的赝品。
他想不通他师父为何要冒名顶替尘意知的身份,若说是图功名, 分明是像聂晟一样单开一个宗门更为引人瞩目,若是图钱财, 他们平日里也不怎么外出, 钱财于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更何况,若是图财,他师父也不可能将那些灵器保存的如此完好, 他大可以说灵器有损, 将灵器倒卖。
到时候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即便怀疑了, 他也完全可以说灵器不止一件。
不图财,也不图名, 那图的是什么呢?
“…你们还有什么话要问的?”聂晟勉强直起身子,一挥袖,便将这一地狼藉收拾了个干净,“若是没有,我便先歇息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亲手送走了阿念,如今又强撑着病体,困得要命。
“聂医仙为何要放走阿念。”华清棠的目光落到了聂晟袖口下压着的话本子,随后又缓缓抬眸,等待着他的回答。
聂晟知他瞧见了自个儿的话本子,便干脆不遮着了,将话本子攥在手上,仔细的瞧着它:“她不是我的阿念了。”
“我同阿念商量过,阿念说她既然活不了,便让那个占着她身体的人替她活下去。”
“我本来想再试一试,试一试还有什么法子能将她的魂魄唤回体内,但后来找了很久,都没有任何方法能成功引出占着阿念身体的魂魄,亦没有任何方法能叫转变成照晚的残魂归于主位。”
“所以我便只好听阿念的话。”
“抹去那位姑娘的记忆。”聂晟说到这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怕他们误会,又补充道,“因为阿念曾感知到,那位姑娘并不喜欢山匪,她只是苦中作乐,加之后来她和阿念的记忆混淆,半疯半傻,倒不如将她的记忆抹除。”
“只停留在她刚刚顶替了阿念时。”
华清棠问道:“所以在她的记忆里,是自己刚顶替了阿念便被聂医仙你从山中捡了回来?”
聂晟点头:“是,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她顶替了阿念。”
华清棠虽知道阿念并非从前的阿念,但没想到聂晟竟还把阿念的记忆抹除了那么多。
不过这倒是能说得通,为何阿念会突然恢复清醒,又大张旗鼓的同聂晟提出解除婚约。
“朝凌!”褚行止先扯着嗓子在门外唤了他一句,随后踏进来时又规规矩矩的跟聂晟行了礼,“见过小师叔。”
褚行止见到温玉沉安然无恙,终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堕魔了…”
温玉沉起身,抱着烛封的手有些发麻,于是,他十分自然的把烛封塞到了褚行止手中:“没有。”
褚行止一脸茫然的抱着烛封,正想上手摸上一摸,就被烛封恶狠狠的凶了一下:“…脾气真大。”
“跟温玉沉一样。”
华清棠默默把烛封带回自个儿怀里,思考片刻,他还是说了一句:“脾气不大的。”
只是不知,华清棠说的是烛封脾气不大,还是某个恶名在外的朝凌仙尊脾气不大。
此刻,那位仙尊正脚下生风般往外走,华清棠也不落下风,跟他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温玉沉突然停下步子,转过头看他。
“你不困吗?”温玉沉问他。
华清棠是有点困,但他都守了几夜,也不缺这一上午了:“不困。”
温玉沉看着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本正经的说自己不困,莫名有些想笑,但又有些无奈:“去睡一觉,休息一下。”
华清棠继续摇头:“不要。”
温玉沉板起脸,正色道:“不要什么不要,烛封都睡这么久了,你还熬着干什么?”
华清棠眨了眨眼,鼻腔内灌入一阵冷气儿,使他逐渐恢复清醒:“…跟着你。”
他垂下眼,抱着烛封的手下意识紧了紧:“想见你。”
“不想醒了之后寻不到你。”
其实他不想跟温玉沉说的,但他也想不出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了。
他就是想日日见到温玉沉。
一刻不落。
只不过刚说完,他就又变成鹌鹑了,低着脑袋,不去看温玉沉的反应。
满脑子都想着。
要是被拒绝了,那就死皮赖脸一点,虽然,他可能会有点尴尬,但要是不这么做,温玉沉一定又要瞒着他,做那些危险的事了。
他不想被温玉沉当成一个无法并肩而行的…弟子。
他想跟温玉沉一起,即便是闯刀山,下火海,他也想跟温玉沉一起。
华清棠红着耳根,整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站在温玉沉身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回去睡觉。”
温玉沉把烛封抱在了自个儿怀里,又慢慢悠悠的腾出一只手,扯住了他的手腕。
“看为师做什么?看路。”温玉沉没说让不让他跟着自己,只是看着华清棠的黑眼圈又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人家熬夜不睡觉了。”
华清棠都嗓音带了一丝倦意:“想睡的,但更想见师尊。”
“师尊。”
“你为何一定要瞒着我。”华清棠难得将话一股脑说完,只不过他大概是困的迷糊了,说话温温吞吞,“我的修为足以护住自己,也可以助师尊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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