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那股泛着霉味的情绪从地面升来,体内的血液一点点僵冷,记忆将怀絮拖进不见光日的深渊。
这里不见生息,唯有死气时不时卷起飞灰,世界的轮廓像失去血肉的巨人的躯壳,空空隆起。
而怀絮站在巨人左胸的豁口,风刮过,她执着滴血利刃,脚下躺着巨虫鲜活抽搐的尸体,却满眼死寂,遍体生寒。
“咔嗒——”
轻微的响动从天边传来,怀絮置若罔闻。
直至熟悉到使灵魂本能战栗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怀絮?”
怀絮慢慢抬眼,是宋莺时。
宋莺时来了。
鲜活的气息从宋莺时身上不断渡来,她像春天,有无限生机。
不用任何多余的动作言语,当她出现,就是怀絮能从世界得到的最好的馈赠。
温度回升,怀絮动了动发僵的手指,喉间却有些滞涩,只好轻轻嗯了声,示意她听到了。
宋莺时看着地上打滚蜷缩的郑奇逸,回头讶然看向怀絮,语气新奇,眉眼间甚至有丝激赏:
“你打的?”
“……”
怀絮有丝无奈:“他自己倒下去了。”打他?她嫌脏。
宋莺时嚯了声,鄙夷道:“他碰瓷?”
又左看右看:“没有摄像头……我先去喊人过来,省得让我们背锅。”
宋莺时说着就要走。
怀絮在她身后唤了声:“小十。”
宋莺时回头:“怎么——”
怀絮一言不发地抱住她,手臂收得很紧,呼吸呼出的时候很轻,吸气的时候又很重。
宋莺时微怔,转念更恼怒郑奇逸了,不知道去没人的地方再犯病吗?
宋莺时压着怀絮的呼吸轻拍她的背,在她耳边小声道:
“被□□精吓到了?让你跟他过来说话……不怕不怕,那我在这看着,你去喊人,好不好?”
怀絮的脆弱稍纵即逝,她闭了闭眼,理智重归,却有些不舍得放开,于是闷在宋莺时肩头道:
“再抱一会儿。”
宋莺时眨眨眼,下意识向怀絮那边偏了偏头,想看怀絮此时的神色。
怀絮却以为她要挣扎,臂弯再次收紧,柔软的身体向宋莺时压去,绵绵地贴在一起,声音微低,带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就一会儿。”
怀絮……在撒娇。
就像平日给摸一下都像施舍的猫猫破天荒赖在人身上要蹭要摸一样,宋莺时的心瞬间塌陷,哪还记得其他,唇角不自觉噙起笑,连呼吸都变得温柔。
感受着怀絮身上难得一见的依赖,宋莺时又心疼起来,冷眼刮向地上的郑奇逸。
要不是他,怀絮也不会这样。也不知道这个渣滓跟怀絮说了什么,还突然发病吓人。
晚点再问怀絮吧,现在也不好问……
宋莺时想着,顺了顺怀絮的脊骨,动作轻柔无比。
她在这边抱着怀絮安慰,地上时不时抽一下的郑奇逸又惊又惧,还很生气。
惊惧是不明白他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找不出缘由地就瘫在了地上谁不慌,身上的疼痛还时轻时重。生气则是……
我还在地上呢你们懂不懂尊重人啊?不知道先把我扶起来吗?还用眼神继续威胁我,有没有天理了!
还有,谁是□□精???
-
导师探班开始的时候是四位导师,临到最后只剩了三位。
录制中途,导师郑奇逸忽然身体不适,虽然被扶到休息室后很快好转,但节目组不敢再留他,立刻联系他公司接他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经纪人来得很快。因为郑奇逸是大经纪手底下最有前途的艺人,再加上对春野的看重,这次也是大经纪来接他而非执行经纪。
接走郑奇逸前,经纪人见了石芷一面。
石芷这次脸色不太好看:“老冯,都是老熟人了我直说吧,郑老师来我们春野录制满打满算三次,两次出事,这不太好吧?实打实的合同和通告费,不带这么玩我的。”
经纪人笑得谦和,主动给她倒水:“这次是身体原因,他肯定也不想,我保证事不过三,没有第三次。”
石芷喝了水,说了最后一句:“唉,也是我们春野人多事杂,你好好问他吧,再想想怎么办。”
她心下揣摩,郑奇逸这次又想不开招惹怀絮,还是跟怀絮私下接触时发的病。而宋莺时没来找她,去拿了手机打电话。
看来,后面的事不用她掺和了。此时敲打一下老熟人,权当给他提个醒,她仁至义尽了。
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准就没所谓的第三次了。
郑奇逸跟着经纪人回到车上,开往医院。
一回到私密空间,经纪人立刻问:“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郑奇逸精神萎靡道:“你问我我问谁?”
郑奇逸隐去被怀絮威胁的事,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身体,快送我去检查。”
他身体上的痛楚在被工作人员背出来后的五分钟内,渐渐消弭。可在他体内留下了痕迹,仿佛灵魂被撕裂过再难修复。至今想起来,仍让他后怕不已。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什么怀絮,什么身败名裂的威胁,他现在只怕连好好活着都不能。
到了医院,做完核磁共振等检查,医生给出他身体完全没问题的结论。
郑奇逸急道:“可我今天都疼得站不起来!”
医生试图说服他,可郑奇逸怎么都冷静不下来,这让他怎么冷静!那种濒死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有多绝望。
他在诊室大吼大叫,外面的医护都被声音引过来了,被助理拦在外面。
郑奇逸哆嗦着坐在患者椅上,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也不肯走,视线四处飘忽。
受到不小惊吓的医生扶了扶眼镜,礼貌建议经纪人:“可以带他去隔壁精神科看一下。”
“……”
郑奇逸来医院来得匆忙,刚刚还被那么多人看到了,精神科自然是不能去的,不然有没有毛病都摆不脱这个标签了。
好说歹说,经纪人把郑奇逸劝出了医院。看着阴沉的艺人,经纪人恨铁不成钢道:
“你冷静冷静,这两天休息一下,再看有没有症状,总不能是谁害了你,医生更不会见死不救,别在医院丢人了。”
郑奇逸喃喃重复:“是谁害了我……是不是怀絮?”
经纪人无奈,心下嘀咕是不是真得约个嘴严的精神科医生给他看看,嘴上道:
“怀絮只是个练习生,你在想什么?而且只有你针对人家的份,你现在这样千万别找她麻烦了,节目组又找我谈话了你知不知道?”
说到这,经纪人想起石芷那番话,越想越觉得有什么忽略的地方。石芷说春野关系复杂……?
经纪人凝重道:“对了,你今天在节目里还得罪了谁没有?”
一听到这个问题,郑奇逸想到宋莺时那句“你又惹到我了”的警告,他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宋莺时的样貌。
不知为何,这次想起宋莺时的时候,郑奇逸竟觉得有些熟悉,有模糊回忆在脑海中呼之欲出。
而比这熟悉感更早浮现出来的,是一切的起源——
就是自宋莺时的警告起,他的身体开始发冷汗!
因为跟后面的痛楚比起来,发发冷汗的程度实在太轻微,被仓皇的他一时忽略,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刚启动的车内热浪未散,郑奇逸却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你好好想想吧,想到什么跟我说……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郑奇逸?”
经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像在天边,郑奇逸已沉浸在脑中忽然明朗的回忆之中。
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拂去层层黑纱,让这幅隐匿的画面再度重现人间。
郑奇逸怔愣:“我……我见过她?”
-
导师离开,白塔之内渐渐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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