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在做同一个噩梦,梦里布满鲜血,一滴一滴,从台阶上渗到他的脚边。
不要往上走!
沉睡的自己大喊着,而站在台阶下面的孩童听不到。
他把自己稚嫩的小脚踩在鲜血之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向上攀爬,每走一格他都长大一点。
直到脊背舒展开,漆黑的眼眸里光亮若隐若现,成年之后他的嘴角抿平,鲜血越来越多地涌向他的脚边,如同海边的波浪一般,冰冷而汹涌,待浪潮褪去,他终于走完了台阶,站到平台上。
那里有一具尸体。
一直有一具尸体。
在他每个噩梦里出现,从不曾消散。
头顶的月亮高悬,一直、一直跟着他。
他走过去,站定在那人面前,身后留下一串鲜红的脚印。
他看清那人的面容。
梦醒了。
茧绥喘息着,后颈一片汗湿。
天色黯淡,他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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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
韶航提着茧绥的后衣领将他拽回房间,路过的佣人欲言又止。
茧绥也麻木了,这一次知道穿鞋,躲在后花园的草丛里,他躲了多久,韶航就盯了他多久,直到茧绥察觉到对方已经发现,满脑袋都是树叶地爬出来。
韶航依旧面无表情,和看守对视上,“我们在玩捉迷藏。”
茧绥:“……”
韶航已经不年轻了,年近五十,还要陪着茧绥“过家家”。即便对方戴着墨镜,茧绥也能想到看守怜悯的表情。
他最近一直在逃跑,没有一次成功过。
岑骁渊离开的第七天,茧绥依旧在A区。
茧绥不清楚韶航留下来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摸清了对方不会对自己不利,干脆也不掩藏自己的企图。
他就是要逃,正大光明地逃、锲而不舍地逃,只要他还在A区,他就一定会想方设法逃出去。
“逃出去之后呢?”韶航也有不耐烦的时候,他问茧绥,“逃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做,岑骁渊用了特殊方法才让你避开了申请,你是个Beta,在A区没有身份,寸步难行。”
茧绥说:“那是之后需要解决的事情,我只看得到眼下。”
这回换韶航无言。
“你能逃到哪里去?”Alpha盯住他。
茧绥生病了,高烧不退。
没人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次病毒来得迅猛,让他整个人打了蔫,再离不开房间半步。
终归是高阶Alpha亲自下令要保住的人,底下的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茧绥小命呜呼,等岑骁渊回来,他们也要跟着玩完。
“房间不要进出太多人,保持通风,人没事,死不了。”
上头派来的断臂医生脸色冷冰冰,叫人不敢亲近,言简意赅地下达指令。
等级压制下,佣人们一律服从。
守在门外的人撤了下去,只余下医生和病患。
茧绥汗流不止、面颊苍白地躺在床上,白天佣人将新修剪好的花束插进玻璃花瓶,摆在了窗台,夜里只要一抬头就能望见。
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和他梦里的鲜血是一个颜色。
恍惚间,眼前出现一道人影,一只手覆盖在他的额头。
“……岑骁渊。”
“我说过了,他没有回来。”
回答他的是韶航,Alpha将一管针剂丢到床上。茧绥爬起来,颤抖着手,自己给自己注射。
Beta不能使用抑制剂,一旦错误注射,身体无法消化分解,就会高烧不止。
韶航学医多年,知道如何处理这类突发情况。
这是岑骁渊离开的第十天。
他们利用生病来掩人耳目。
注射完血清,茧绥的头还是发晕,视线不聚焦,看着窗台上那朵玫瑰,“我也种出来过。”
韶航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茧绥又说:“不是玫瑰,我不喜欢玫瑰。”
他的思绪很混乱,血清如同麻药,扰乱了他的思维,嘴里不停冒出话语。
“我种了一颗种子,然后它发芽了……”
茧绥掩住面颊,视线浑浊发暗,眼前又出现梦境里的画面,鲜血、台阶,他一点点长大,一具尸体,岑骁渊……
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带着一点水润的光亮。
“我想起来了。”
“那颗种子是我亲手种出来的,我没有靠别人。”
就在B区,就在那个如梦一般的暑期,他在后院的那片菜田里,无意中种下几颗种子。
是它先发了芽,他才想要岑骁渊看一看。
梦境里的血色逐渐从眼底退却。
他一直、一直都在害怕岑骁渊的死亡。
哪怕是在逃跑的前夕,他留下一个吻,对一无所知的Alpha说:“岑骁渊,我希望你赢,我不希望你死。”
那是真话。
他说到做到,再也没说过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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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逃到哪里去?”
两天前,韶航的问话响在茧绥的耳边。
“……岑骁渊说等到他回来要和我谈一谈,”茧绥垂下眼,“可我等得够久了,不能一直这么等下去。”
他总是在逃。
从没在Alpha的身边逃开过。
所以这一次,他也不过是——
茧绥抬起头,正视韶航的眼睛,“我去找他。”
——要逃向岑骁渊身边。
第77章 记仇
血清起了作用,茧绥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晰。
韶航交到他手里一个布袋,说是在另一个房间里找到的,认为他会用得到。
茧绥只打开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岑骁渊把他留下的东西全部保存起来,布袋里是他的毕业证和手机。
“我要这个就够了。”茧绥把其中一样拿到手里。
韶航淡淡看了一眼:“随你。”
茧绥曾经在这栋宅邸住了那么久,第一次知道它有地下通道,他被韶航带着,沿黑漆漆的甬道一路向前。
“你为什么要帮我?”
一盏老式的煤油灯照亮脚下的路,茧绥又一次问道。
韶航:“这个问题岑骁渊也问过。”
Alpha高大的背影在烛火下,带动着影子摇曳晃动。
茧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继续往前,差点撞在韶航身上。
出口到了。
茧绥扭过头来,宅邸高耸的栅栏已远远抛在身后。
他们真的出来了,如此轻松。
这是个逃生出口。
是宅邸以前就有,还是后来修建的?不管是哪一种,都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茧绥在这里住了六年,从未发现过。
“沿着这片树林一直向前,那里有人接应你。”韶航说。
时间紧急,来不及说多余的话,茧绥迈开脚步,朝未知的林间奔去。
树林的尽头会是什么?或许是一道考验也说不定。
他的逃跑太过顺利,有太多对他有利的助力,让茧绥一再感到恍惚。
可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
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是一车的黑衣人,又或许就是岑骁渊本人。
向来如此,命运让他们纠缠、错过,在最不该爱的时候倾诉爱意,在最该拥抱的时刻分离。
春夜烂漫,月光照在树梢叶片,泛起薄薄一层荧光。
茧绥的双腿没有停,跑到喉咙干燥、肺部痉挛,路越走越窄,越来越崎岖。拨开错落交缠的藤蔓,抵达终点时,一个腿软险些跪下来。
那里有人在等待,见状快步走过来,伸出手,前胸口袋里的工作牌掉出来,在茧绥的面前晃了晃。
茧绥搭上那只手,抬起了头。
月光下,女人的短发到颈,微笑时,眼角挤出一道不明显的纹路,“好久不见,小家伙。”
是韶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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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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